夕阳迅速落了下去。夜幕降临,很快大地一片漆黑,放眼望去,无际的平原,没有一丝亮光。
沈若寥一直在狂奔;所有的人都在竭力狂奔,不知道自己已经跑到了哪里。二流子累了,真的累了——连二流子都累了。他终于决定放慢速度,停下来看一看情况。
他的二流子驮了两个人,一个他,一个年逾七旬的老秀才高巍。跟在他后面的钟可喜马上也是两个人,另一个同样是他手下的护卫。剩下的九个护卫只剩了四个,三个死在了燕军的追杀中,还有两个,听同伴说,胯下的马累死了,又不愿意拖累同伴,便跟在后面跑,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早都见不到影了。
他们立在路边,放眼望去,一路都是丢盔弃甲惊恐万状的南军士兵在跑,向路的前方跑去,拉开了很大的距离,显得稀稀落落,两头都延伸到看不见。其实并没有所谓路,只是这么多人都朝同样的方向跑着罢了。
看不见燕兵。
“我们这是在哪儿?”高巍颤抖着问道。
没有人回答;没有人知道。
沈若寥轻轻叹了口气,解下水袋来,递给高巍。老秀才感激地接过来,一口气喝了个干。
钟可喜把自己的水袋拿到沈若寥面前,里面还剩下很少的一点儿。
“算了,反正我也不渴。你给他们吧。你们还带着火么?天黑了,什么也看不见。”
五个士兵都摇了摇头。大家把兵器盔甲这些关乎军人身家性命的东西都丢了不要,谁还会留着火把。
“再往前走走看看吧,也许能路过村庄。不用跑了,敌人都没有追上来;该让马好好歇歇了。”
他们慢慢地往南走着,很快有逃命的南军战士认出他们来,就跟他们走到了一起。沿途还有不少实在跑不动路的士兵,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沈若寥命令自己的手下全都下马,老秀才高巍也执意下来走路,把马让给已经虚脱的战士。
就这样在黑暗中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了星点火光;队伍终于有了些精神。渐渐走近了,火光也齐整起来,模模糊糊勾勒出一个城墙的影。
那是哪里?
保定?雄县?这两处地方,现在都是燕军的地盘。如果大家拼命逃了半天,还是逃不出燕军的掌心,那可怎么办?
如果不是保定或雄县,那又会是哪儿呢?他们应该是一直在向南跑;假如方向没错,那么这一路还有什么城池?
日落不过才两个时辰;总不可能是河间吧。
很有可能,还是在燕军的眼皮底下。
沈若寥想了想,道:
“你们在这儿呆着别动,我去探探究竟。钟可喜,如果有紧急情况,你们立刻率队离开,见机行事,别管我。”
钟可喜道:“大人,我们几个走哪儿跟您一起。”
“这么多人,你们不能丢下不管。我用不着你们操心。”沈若寥说完,足尖点地,轻功上身,瞬间跑没了影。剩下钟可喜和那五个士兵面面相觑,望洋兴叹。
沈若寥一气儿跑近了城墙,在树影中潜下身来,仔细观察着城楼的动静。
整齐的火把在女墙上规矩地排开,旌旗和守城的士兵都是一片寂静,从表面上看,好像只是寻常的守夜,没有任何其它的安排。
还是离得太远;树丛靠近大路,距离城墙少说也有二百步。夜色浓重,他看不清楚旗帜的颜色和字迹,以及守城士兵的装扮,无法判断究竟是哪一方的领地。
沈若寥突然眼前一亮;他的身上还带着弓箭。箭还是羽林二卫的红翎箭,所有箭杆上都刻着一个禁字。无论守城者是南军还是燕军,看到这样的箭射上城楼,应该都会出城来查看。
不过,这样的距离,他能不能射得到,是个问题。
值得一试。他拈弓搭箭,瞄准城门上方正中央的城堞,嗖嗖连射两箭。然后便收起弓来,安静等待。
几乎同时,城楼上传来模糊的叫喊声。一阵骚动,他看到有火光在上面奔跑移动。有火把被丢下城墙来,可是下面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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