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去了好大一会儿,才带了一个婆子过来。婆子显然认识林明月,赶紧‘扑通’跪倒连磕好几个头。
“你起来!”婆子的恭敬让林明月非常满意,示意春草赏了婆子,指着四周皱眉问道:“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我进来这么大会儿了,一个人影不见,你看看这园子,都荒成什么样了?如今还是乔嬷嬷统管着?怎么就这样了?
林明月的语气还是相当客气的,毕竟是端木二爷的府邸,不管是端木二爷还是从前的李夫人,都是让林明月从心眼里打怵的人,这会儿虽说一个远赴南边,一个已经死了,可在这间府邸里,林明月还是不敢过于肆无忌惮。
“回林娘子,乔嬷嬷已经走了,还有丹桂、金橙她们,都走了,唉!”婆子一脸悲伤,一把把抹着眼泪,“可怜我们夫人,呼哧巴拉就那么没了,我们爷那个难过……就是不难过,一个爷们,也没有管内宅这些小事的道理,后来李家两位舅爷来了,说要把我们夫人的嫁妆抬回去,还要把我们夫人的陪房都带回去,照理说,夫人没有一儿半女,抬嫁妆也说得过去,可我们爷还在呢,总之这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满府就这样,其实也没乱,都好好儿的,这些花花草草,花匠老钱也是夫人的陪房,从夫人没了那天,老钱哭的死去活来,就没再管过这些花草,乔嬷嬷也是,从夫人走那天,除了夫人的丧事,她也是任事不管,可怜见的,林娘子还没看我们府上的暖房呢,唉哟哟,多少值钱的花啊草啊,都干死了,要不就是烧死了,这花啊草啊的也不好侍候……”
春草找来的这婆子话是真不少,一说起来就跟成语接龙一样,一句话头接着上一句话尾,一会儿功夫就歪的没边了。
林明月听的头晕。
“……我跟你说,我们实在没地方去,这个月的月钱还没放,魏嬷嬷原本答应的好好儿的,四月里就让我家二小子进府当差……”
“行了!行了!”林明月忍无可忍打断了婆子的话,“你别说了,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不许多说!”
“是是是!林娘子您问吧,问一答一……林娘子,不瞒您说,我们府上是有规矩的,从前乔嬷嬷教导我们,主人问话,要问一答十……”
“你闭嘴!问一句只准答一句!”林明月简直要抓狂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饶舌的妇人!
“你们夫人的嫁妆还有陪房一个没留全回李家了?不准多说,只准说是或者不是!”见婆子深吸了口气,林明月吓的赶紧补了一句,婆子幽怨看着林明月,泄气的点了点头,“是!一件东西没留,一个人没留。”
“现在府里是谁统管呢?不许多话!”
“不多话不行啊!没有统管!从前是乔嬷嬷,可乔嬷嬷走了,爷就没指人统管!从前黑山大爷在,大家伙儿都去寻他拿个主意,如今黑山大爷又跟爷出兵去了,这府里……”
“没个统管的人!那你归谁管?”
“奴婢是洒扫上的,从前归姚嬷嬷管,可姚嬷嬷也是我们夫的陪房,也走了!奴婢也不知道归谁管!反正奴婢就照旧例,每天过来该扫扫该……”
“行了!那你们大姐儿呢?怎么不去回她?”
“我们大姐儿啊……”婆子拖了个长音,“就别提了!从前我们夫人在的时候,她就当她的美人灯,时不时给我们夫人添点堵惹点气,如今总算把我们夫人害死了,得了,她这美人灯也当不成了,我是个粗使的,凑不到她跟前去,就是能凑,我也不想去!听说如今天天坐在屋里抹眼泪,看看,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吧,再想过从前那样的日子,没有喽!林娘子不知道,我们府上其实精穷,从前瞧着富贵,那用的都是我们夫人的钱!唉哟哟……”
“好了!”林明月不得不高声打断了婆子的话,“行了行了,我不问你了,你带我去你们大姐儿院里,我有事……我今儿是来看望她的。”
“林娘子真是慈悲,也是,往后林娘子就是大姐儿的婶子了,也是该关心关心,林娘子听说没有,我们夫人刚走那几天,大姐儿小包袱一拎,要搬到你们靖海王府去……”
林明月被婆子这一句‘你们靖海王府’说的浑身舒畅妥贴,顿时觉得这婆子其实嘴碎的挺可爱的。
“……我是没见找着,不过我听到的这话儿原汁原样,句句都是真的,因为那天送大姐儿去你们靖海王府,是我一个老姐妹,她跟我说的!林娘子还没嫁进去,你们靖海王府是熊三太太当家,熊三太太见倒是见大姐儿了,可没容大姐儿说话,板着脸把大姐儿那一通训啊!说大姐儿不孝,嫡亲的婶子死了,竟还浑身珠玉绫罗,简直是大逆不道,这话一点儿也没说错,从我们夫人过世到现在,大姐儿一天孝也没穿,林娘子您说说,这叫什么事?还有这大逆不道,更是一点没错!不过不在这珠玉绫罗上,就说大姐儿那天在金明池干的那些个事,都够得上沉塘了,沉一回都不够!这话句句说的都对,这样无法无天,这简直是十恶不赦!就是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奴婢之家,也不能容……唉呀,林娘子您没看到啊,大姐儿就那么一路号啕回来的,她还有脸哭!就那么一路号啕一路骂,说这个负了她,那个负了她,说的好象满天下的都欠她的,她当她是谁呢?那天正好我当值,亲耳听到的,咱们端木家从没出过这样的小娘子,真真是噢……到了,林娘子自己进去吧,大姐儿指定哭着呢,我还一堆的活,如今我们人手可少得很……”
婆子也不等林明月答话,转身就走。
林明月站在半掩的院门口,深吸了口气,又深吸了口气,这府上居然成了这幅样子,她恍恍然觉得象是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