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信,再读另一封信。
“都念完了?”厚厚一叠信从黑山手上移到宽大无比的长案一角,端木莲生淡淡问了句。
“念完了。”黑山瞄了眼端木莲生。
端木莲生冲着那叠信勾了勾手指,黑山忙将信全数递到端木莲生手里,端木莲生先捻起最上面一封俞相公的信,摇了两下,扔到地上,又捻起第二封,这是黄相公的信,端木莲生微微侧着头扫了两眼,也扔到了地上,又拿起一封,这是端木守志的信,端木莲生眯缝着眼睛看了片刻,甩到了长案上。
一叠信,要么扔地上,要么甩到长案上,到最后,手里只余了一厚一薄两封信。
厚厚一叠的是王相公的信,是王相公亲笔,语气亲近随意,仿佛溺爱晚辈的长者絮絮叨叨爱之不尽、交待不尽。
端木莲生头往后靠着,抬着眉,带着股说不出的神情,一页页看着王相公的信。
官家的苍老病弱,因为子嗣不肖的痛苦,顾全大局的苍凉可怜,四皇子的聪慧可喜、与众不同,对端木大帅的欣赏以及敬仰,以及朝臣们的默契。
端木莲生非常明白这封信的意思,虽说不着一字,可字字都是在告诉他,官家对他予取予求,那是因为对他寄以厚望,他要的已经给了,从今往后,他须竭尽全力效忠新皇。
薄薄的两张纸,是李思清的信。
端木莲生一字一句看着李思清短而平淡的字句,“……不使李氏女蒙不白之冤,清叩谢……夫贵妇荣,妹之清誉赖君成就……”
到底是浅浅的兄长,他知道自己不会就此罢手,写这封信是提醒他还是威胁他?
浅浅的清誉……端木莲生一声晒笑,是李思清不了解自己嫡亲的妹妹,还是他以为自己不了解浅浅?
浅浅那样的性子,在清誉和快意恩仇之间,她怎么可能选清誉呢?活着她都不会选,何况是死后,浅浅看待生死的那份豁达,他当初曾经无比惊艳过……
浅浅!
端木莲生心里一阵绞痛,那几张薄薄的信纸从手里滑落。
天底下只有一个浅浅,他没能护住她,没有她,他就活在了煎熬里,他还要什么名重天下、权倾四海?没有她,这天地都是死的,他还在乎什么?
他只要替她快意恩仇,哪怕十恶不赦、大逆不道,哪怕与天下为敌!
“研墨!”端木莲生一脚踩在地上掉落的两封信上,淡淡吩咐黑山,他要写折子,明发。
“雲娘有消息没有?”写完折子,端木莲生将折子推平放好,头也不抬的问了句,黑山心里一紧,急忙答道:“回爷,没有任何消息。”
端木莲生手里的笔重重拍在案上,脸色阴沉,“菊娘呢?也没有消息?”
“要不问问府里?”黑山说的府里,是广川王府。端木莲生沉着脸半晌,摇了摇头,“南周谍报正常,菊娘必定还在南周主持,雲娘不在,若她也失踪,南周谍报早就乱了,派人潜入池州城,在太子身边找菊娘!”顿了顿,接着吩咐道:“若找到了,带回来见我。”
池州城里,菊姐……也就是端木莲生所说的菊娘,正侍立在太子身边,担忧的看着他。
“真要另立太子?你这信儿?”太子脸色青灰,嘴唇抖的几乎说不成句。
菊姐点了点头,“前儿十五,那群梁地商人里,有咱们的人,递了密报进来,说是为了防止太子爷落到梁军手里,南周受梁军辖制,还说,另立了太子,太子爷就不再是南周储君,而是普通皇子,一个普通皇子,梁地就算俘了去,也没什么大用。”
菊姐的话一字字、一句句如刀子般一下下捅在太子心上,太子往后一路踉跄,一屁股跌进椅子里,干嚎了几声,一阵猛咳,折腾了好一通才又能说出话来。
“混帐!奸人!他们这是要害死孤!孤断饶不了他们!奸人!”
“太子爷,如今之计,得赶紧想办法从这池州城脱围出去,只要脱了围,只要能回到南周,朝廷里还是支持太子爷您的人多。”菊姐建议。
“孤也想早日脱围,孤也想赶紧回去!可怎么回去?你看看你看看!外面围的跟铁桶一样!怎么脱身?厉将军又死了!孤……”太子又急又怕,泪如雨下。
“孤让章成去寻过端木华,只要放孤出池州城,孤就把这五城割让给梁,孤……”太子抹着泪,哭的跟个委屈万分的怨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