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救救我的女儿吧!”
“节哀顺变吧!”医生象征性地劝慰一句,然后拂开爸爸的手臂,转身走了。医生见惯了生老病死,对一位女-婴的夭折可以说是见怪不怪了。
爸爸扑向床边把我幼小的身子紧紧地搂在怀里,长泪纵横。
“快把囡囡放下!”千钧一发的时刻,外婆踉踉跄跄闯进来,气息不稳地又重复一遍,“快把囡囡放下!”
大舅和唐叔叔随后也喘着粗气跑进来,风尘仆仆疲惫不堪。唐叔叔是蒿台寺的先生,外婆的关门弟子,外婆带他来救我了。她老人家一辈子吃斋念佛,虔心向善,她不相信各路神仙会抛弃她,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年幼的外孙女命丧黄泉。
“师傅,我们不要耽搁时间了,快开锣吧!”唐叔叔换上长衫道袍,拂尘一甩,在医院里亮出了做道场的架势。
外婆捧出观世音菩萨的塑像供在香案上,将我四肢摆开平摊在病床上,枕头下面压上桃弓柳剑,把香烛点燃,黄裱一升,就大张旗鼓地诵经作法。
医院的人竟然没有出面反对,也许他们认为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反正已经死了,就发发慈悲,了却家属的心愿吧。
唐叔叔摇铃挥剑,时而拂尘在空中驱赶,时而惊木在桌子上拍打,时而跺脚,时而诵唱,整个病房锣鼓震天,佛香袅袅。
外婆虔诚地一叩到底,额头在硬邦邦的地板上磕得蹦蹦作响。爸爸机械地重复着外婆的动作,宛如一具被人操纵的木偶。大舅咚咚地磕几个头,又瞅空留心观察我在床上的动静。
唐叔叔上蹿下跳,声嘶力竭使出浑身解数,我依然无声无息,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爸爸的心蓦地沉到了最底层,他几乎就要绝望了。
“妈,你看,囡囡动了动眼皮!”大舅因为刻意留心着,第一个发觉我细微的动作,感觉到了我复活的气息。
他惊喜地从地上“蹬”地爬起来,伸手去拽我爸,“妹夫,囡囡有救了!”
外婆一听,干瘪的身子激动地匍匐在地上,额头越发叩的急,嘴里频频地宣着佛号“阿弥陀佛”。
爸爸这才敢出去把我刚才凶险的状况告诉给妈妈,众人如释重负。外婆的前额磕破了皮,稀答答地滴着血。
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外婆和唐叔叔从死神的手中夺了回来,连后来进门继续抢救的医生都无法给予解释。
如果真的要探究的话,只能说这是自然的力量。上天许我命不该绝,只是要遭受这么一场磨难。
从此,我就成了大家心中的宝贝,即使把我放在他们的眼睛里,他们丝毫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从此,我只要去看外婆,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叩拜外婆敬奉的各路神仙。
外婆的香案安置在她房间的正东方,四周用红色的帷幕遮挡着,肃穆神秘。供桌上摆着各色供果,灯盏已经点燃,香炉里佛香不断。我在蒲团上规规矩矩跪下,掌心向上摊开,腰一弯,结结实实一叩到底,前额砸在自己的手心。
外婆说磕头的时候,掌心不能向下,必须朝上摊开才显得心诚。我至今还没有弄清楚这个道理,又不敢向外婆瞎打听,凡是涉及到菩萨的话题,外婆都告诫我们不许私下里说三道四。
“哎哟,奇怪了!”
外婆的嘴里念念有词,脸上的皱纹纠结成一团,她蹲在火盆边上,盯着里面的黄裱发愁。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好像真的兆头不妙。黄裱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轰轰燃烧,而是一点一点燃尽,这表示菩萨并不开心。
“囡囡,你过来,让我给你观一下裱!”
外婆将一张黄裱展开,让我双手举过头顶,绕着供桌上的各路神仙一一扫描,最后正对着灯盏停下。
外婆秉着香烛再叩首,嘴里继续虔诚地絮絮叨叨,“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的各位神仙,佛家弟子林枫来给诸神请安,请众位神仙来显圣啦!”
“啧啧啧,一碗绿油油的尖辣椒哇,看着光鲜漂亮实则辛辣无比呀!”
外婆祷告完毕,抬眼朝黄裱上一瞧,颓然地坐到地上,似乎深受打击。
黄裱在微弱的烛光映照下,纸张上面明明干干净净,一片空白,我啥也没有看见,外婆硬是看出了一碗绿油油的尖辣椒。
辣椒就辣椒吧,有什么奇怪的?辣椒不是挺有味的吗?
外婆却露出一副大祸临头的惊恐模样,让我好生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