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喷出来。
表哥见此情形,满怀抱住我,颤声呜咽,“妹妹……”我们兄妹三人抱作一团,彼此依赖,彼此支撑。
送葬那天,老天爷也将它的惋惜和怜悯化作飘飞的雨,滂沱不停。我披麻戴孝,在表哥的拉拽下机械地跟着妈妈的灵柩前行,见人就跪,逢跪就磕头。大舅说我妈妈走得太惨了,不同意火化,偷偷请人把妈妈的遗体运回了老屋。
春末夏初的泥水一点也比不过我心的冰冷,许多男女老少自发地撑着伞肃立在坟地里,小声谈论着妈妈平日的善行,叹息她走得太早。林鑫抱着妈妈的遗像恸哭,悲戚的声音划破灰重阴沉的天空,“妈妈呀,你慢点走啊.....”
村里负责抬寿材的几个人也一反常规没有放下它,更没有把它甩到半空中嬉笑打闹。他们紧绷着脸,含着眼泪憋着一口气抬到坟地。母亲过早地离世,生前的勤劳慈善,生病时遭受的非人折磨,都让他们不忍心把这件丧事当作白喜事来轻慢。
冰冷的泥土一锹一锹地扔进去,小坟包渐渐堆起来,我才意识到妈妈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再也没有妈妈了。本来一直缄默不语的我,突然挣脱开表哥的禁锢,没头没脑地冲上去,疯了一般推开所有填坟的人,徒手在地上拼命刨起来,无言的呐喊在心头:不要把我的妈妈埋起来啊,让我再看看她,让我再看看她!我用力刨着,浑然不觉自己的双手已经鲜血淋漓。
子丧,母逝,它们来的都那么突然,都那么残忍,作为一个弱小女子,我不知道该如何去承受这些巨大的打击。我只想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把寿材掀开,从此和我的妈妈紧密地守在一起。大约和我亲爱的妈妈呆在一起,我的心才会安宁。
人们顿时被我疯狂的举动吓坏了,大家手忙脚乱地阻拦我,劝慰我,统统对我无济于事,我依然心无旁骛地在地上刨着。表哥一把抱起我,流着泪死死地把我摁在怀里,林鑫跪着挪过来,和表哥一起制住我,一个劲地叫我,“姐姐……”
我张着手臂虚弱地挣扎,不甘心地企图用脚踢开他们。谁也不能阻碍我和我的妈妈在一起。
“你个狠心的丫头,你怎么舍得丢下我这个老婆子!”外婆拄着龙头拐杖,踉踉跄跄地在田埂上连滚带爬,舅妈在一旁撑着伞搀扶她,不住地抹泪。
我们刻意向外婆隐瞒了妈妈生病的事情,怕她年事已高,承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直到妈妈中风,大舅才将实情告知她,带她去见了妈妈最后一面。她当场敲了大舅一拐杖,怪他不该瞒着她,让她们母女话别的机会也没有了!
“你个狠心的丫头,你就算舍得下我这个老婆子,你怎么舍得下你的囡囡和小鑫啦!”外婆一屁-股坐在妈妈的坟头捶胸顿足,“阎王五爹,你怎么不把我这个老婆子收走?你为什么不放过我可怜的丫头?”
“囡囡,你快别闹了,快去劝你外婆!”舅妈面对悲痛不已的外婆束手无策,焦急地向我求助,只有我才可以让她老人家的悲伤平息。
失去孩子的剜心之痛,我刚刚经历过,这种疼痛是别人不能感同身受的,我心疼我那老年丧女的外婆。我泥里水里爬过去,窝在外婆的怀里哽哽咽咽,在心里强忍悲痛安慰她:外婆,你不要哭了,你还有囡囡……
我口不能言,只能泪水涟涟地望着她,外婆疼惜地揽我在怀。我们祖孙二人搂在一起,哭得昏天暗地,日月失色。
妈妈猝然离世,失去相濡以沫的老伴,爸爸受到的打击是致命的。他几次昏厥,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真是让人不忍直视。
我和林鑫也像失去母鸡庇佑的鸡娃娃,惶惶不安,但为了抚慰肝肠寸断的爸爸,我俩强打精神镇定地忙里忙外。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无法预知的灾难对每个人来说,也是命中注定。然而,无论灾难有多么巨大,相亲相爱的人一起承担,灾难便会被消解一半。
过了头七,爸爸说,“事已至此,你们也别只顾着难过。各自去忙吧,生活还要继续。”
我和林鑫坐上飞机各奔东西,他回东北部的省城,我回西北的S城。他本来要送我的,我要他只管放心去忙自己的事业。他的论文答辩在即,公司刚刚起步,要操心的事情很多。
“姐,任何时候你都要底气十足,别委屈自己。我永远都站在你的身后,我们是相依为命的亲人。”
临上飞机时,林鑫搂着我的肩,语重心长地叮嘱。他似乎有敏锐的洞察力,说出的话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