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皱了一下眉头,眼巴巴望着姐姐闻伦,又望了望正在抽烟的父亲,拿着书包离开了屋子。
“你们怎么还不快吃了稀饭去上学。”闻大力显然有些不高兴了,说话的语气变得重了。
“阿爸,阿妈病了,我还是留在家里照顾阿妈吧。”闻伦的声音虽然很小,却带着了几分乞求。乞求父亲同意自己留下来照顾母亲。
闻大力心里感觉到二女儿闻伦这个恳求一点也不过分,反而觉得她是尽一份做女儿的孝心,但是妻子王仁香已经到了药石不可剂量的地步,就算她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然而他不能告诉女儿真话,她太小了,还不明白什么是生离死别,什么是亲情骨肉分离,什么是生死情义。
昨晚一休,他知道妻子王仁香在忍受着疼痛,把所有的痛苦掩藏在内心深处而不出声,让自己一个人承受,而且死活不肯叫来赤脚医生看病下药,夫妻两都心里都明白,医师来了就将意味着什么。而她身上唯一剩下的那几毛钱,还有许多用途——要有最需要的地方,而自己的生命都不是最需要的地方了。如果自己给治病用光了所有的家当,救了自己一个人,却害一家人。因此王仁香想到自己不能那么自私,何况自己还是一个母亲,更不能那样做。
王仁香躺在床铺上,迷迷糊糊里,仍旧想着的是自己的儿女,自己的丈夫。她的内心煎熬里,最对不起的是自己的大女儿闻天,多么希望大女儿没有选错男人,能够天天吃饱饭,那就是最幸福的生活;她也希望二女儿早一点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苦堪的不能一击的家,离开这个任何人都不禁风吹的家,这个家将会毁灭他们;她更希望三女儿快点长大,不要那么欺负弟弟,能够下地里帮助栽种,种多点粮食,摘多点荔枝,荔枝虽然算不上粮食,但是也能让人添饱肚子,不要成天叫着“阿妈阿爸,我好饿呵”。
王仁香也听说土地要分到各家各户了,象解放军当年进村后那样,分成一块一块,一团一团的,由自己去种,自己去耕。当然不知道会不会象以前那样,地主家一到谷子熟了的时节,扛着称带着斗来收租。虽然听丈夫说过,现在不是交租给地主,而是向国家交公粮,实在没有收成,国家会免除公粮,不会象以前,地主家不管你有没有收成,租谷少不了他们一两。
她相信丈夫说的话,毕竟他们大队书记,最清楚公家的事情,说话也有些份量,只是最近开始,村里的人开始不听他的话了,特别象方麻子这要的地主小崽子,竟然敢在集市里卖鸡蛋,做那些投机倒把的事情,找他谈话,也胆敢不去,甚至躲藏在县城十天半个月不回来村落里,就算回到了家里,也会有意思把自己藏起来,叫你想找人,也不找不到他。
她不能告诉丈夫,自己最放心不下的是小儿子闻乐,他才几岁,前两年还在喂奶似呢,似乎还不知道这个世界是由天和地组成的,还有猪牛羊等等牲畜饲养,天上有太阳、月亮、星星,地上有绿草、禾苗、荔枝,还有那条年年洪水泛滥成灾的丽沟河,也不知道什么是美与善,丑与恶。
王仁香终于还是忍不住说说自己的旧事:“大力,俺娘家穷,没有个嫁妆,害了你一辈子。”
闻大力偷偷地摛了一把眼泪说:“阿香,是我没有用,你跟了我半辈子了,没有让你过上一天好日子。”
“我不怪,是我自己命不好。”
“我本以为,做了大队书记,会让你和孩子们过上好日子。”
“你是大队书记,任何事情都要起带头作用。大家都看着你的脸色做事情。你要是开个小差,都会跟着开小差。”
“现在时代变了。变得叫人有些担心。”
“这些年收成不好,你这个大队书记更不好当。”
“有时我想去生产队要点粮食,可是生产队的仓库里,除了那几付破旧的犁耙,什么也没有。就算有粮食,我也不敢多要,省得人家说嫌话,说我以权谋私。”
“都是饿坏了,大家都是饿怕了。”
“阿香,好点不?”
“好多了。”
“是我害苦了你。”
“没有,是年岁不好,收成不好。大家都饿着慌呢。”
“我要不是做这个大队书记,我有的是力气。山地里也能多刨两担红薯,至少不让你和孩子们饿得那么荒。可是我不能这样做,因为我是大队书记。”
“你的力气再大,也要留给大队,分给大队的全体社员。当年公公就是这样的。你不能丢了公公生前的脸面。”
“以前的日子是苦一点,再苦,也没有这些年这么苦。”
“怨不得公家,要怨,怨老天爷,不给我们一个好雨水,不给我们一个好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