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不会弹钢琴。”
“那你看着我弹嘛,只是一首曲子而已,你不是号称模仿能力很强吗?”
“……”
“只一遍,能记住了吗?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就给这首曲子填上歌词吧,绝对不可以敷衍,等我回来是要检查的。”
“你会回来吗?”
“当然啊,我会回来带你走的,这是非常绝对的承诺……怎么,你不相信吗?”
“我只是不想让你丢下我。”
“我没有想要丢下你,从来都没有,只是我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你能明白吗?”
“请不要抛弃我。”
“……等我解决完这些事情,我会来接你,然后,我会带你回家。”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屋子里变得安静而空旷,连呼吸声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卡顿的电流声再次响起,那声音沙哑又沉闷,对着虚空重复着说:“请不要抛弃我,主人。”
那道声音尽力模仿着不成节奏的曲调,慢慢地唱:
“Now another year has e,
like the last and the one before……
I'm waiting in the cabin by the shore……”
“……”
温迎从梦中惊醒,窗外的风还在肆虐不停。
她赤着脚下床,房间昏暗,她跟随记忆来到钢琴放置的地方。
温迎,你真的会弹钢琴吗?
温迎,你真的不会吗?
她将手搭在琴键,微微动了动,弹出三两个凌乱的杂音,可下一秒,仿佛受到了某种驱使,钢琴声像水一样流淌,穿破漆黑的梦境,灌溉进这座房间里。
为什么?她脑海中迟钝地想,梦中的人,是我自己?
恍惚中,有一扇门在缓缓地打开,她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沈逐走了过来,搂住她的腰,如往常一样亲昵,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
“你来接我了,宝贝。”她听见他说,声音仿佛越过亿万光年,穿过星辰和大地,越过荒原和荆棘,带着满世界的风尘和雨露,来到她身边。
“嗯。”温迎偏过头去看着他说,不知为何,她悲伤到哽咽了。
沈逐笑了下,琥珀色的眼睛像剔透的玻璃,温和而虔诚地看向她,然后他偏过头,在她唇边落下郑重的吻。
“我一直在你身边。”他轻轻地说,“别抛弃我。”
“我永远不会抛弃你。”温迎抬手,在他柔软的发间轻轻摸了摸,“我爱你。”
那扇门完全的敞开了,白光乍现,分外的刺眼。
门的那边是什么?温迎不知道,但她却必须迈出去。
相拥的温度笼罩在她身上,与她对视的眼眸里,承载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灵魂,他们曾经相遇过两次,也重逢过无数次。
还会再重逢的。她在心里说。
或许记忆会骗人,但她找得到自己,找得到爱人。
这一次,不再恐惧,不再失语。
她会带他一起,重返人间。
-
世界在坍塌,高楼在倾倒。
沈迟坐在一片虚空之中,沉默注视着这一切。
良久,重塑再次实现,他向远方眺望,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世界仍有条不紊,安宁重归于秩序。
“你自己坐在这里干嘛?”
身后传来声音,沈迟回头,对上温司让的目光。
他视线向下,对方手里拿了一束花。
“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送花啊,今天高考,我给……”
温司让说到一半,突然卡住。
远处铃声响起,校门打开,被解放的学生们鱼贯而出,奔向他周围同样抱花束而来的家长。
他低头看向手中盛放的向日葵,花瓣自由舒展在浅色的包装纸里,系成蝴蝶结形状的丝带飘扬着,可是他却想不起来,自己要赠送的那个人是谁了。
温司让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沈迟在旁边看他,开口道:“生活在这个世界,你觉得幸福吗?”
温司让抬起头,有些莫名其妙:“干嘛突然问这么深刻的问题,我和你的关系已经到达能互相探讨人生的地步了吗?”
沈迟:“……”
他面色不太好地看向他,过了一会,把头撇过去了,说:“当我没问。”
“生气了?”
“没有。”
“就是生气了。”
温司让把脑袋伸到他面前,他把脸转向另一边,温司让再跟过去,他这回连身体也背过去。
“你在模仿陀螺转转转吗?多大人了,还这么幼稚。”温司让勾了勾唇,“我说反话逗你的,听不出来啊?”
“听不出来。”
温司让“哦”了一声:“说明你还不够了解我。”伸手勾住了他的肩膀,用力晃了晃,“要再接再厉啊。”
沈迟并不搭腔,但也没把那只手甩下来。
温司让就又莫名其妙地摇了他两下,还把手握成拳捶他,砸地鼠似的。
虽然没有用多大力气,但那副嬉皮笑脸的作态看着很烦人,所以沈迟瞥了他一眼。
明明是冷冰冰的视线,温司让嘴角的笑容却随之扩散开来,把花丢进沈迟怀里:“送你了。”
后者漠然道:“我是垃圾桶吗?”
“你不要我就给别人。”温司让说着就重新伸出手,指尖勾在捆绑花束的丝带上面,左右张望着,像在寻找合适的人选。
沈迟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压抑着:“我果然就不应该管你,我应该让你自生自灭。”
“你说什么?”温司让转过来看他,见他脸色非常不好,很恍然大悟似的,把手松开了。
“原来你舍不得这束花,早说嘛,不过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品味居然是向日葵?”温司让说。
“……”沈迟有些无语,他想说我没想接受这束花,更不喜欢向日葵,你也别老在我眼前晃荡,真是烦透了。
可是温司让的手却再一次,很自然地搭上他的肩膀。
温司让说,“请我吃饭吧,就今晚,你现在打电话给望月阁预定。”
“理由呢?”
“你收了我的花,总得有点什么表示。”
沈迟:“……”
他无语地问道:“你这花才值多少钱?”
“无价,无价你懂吗,我从来不随便送人礼物。”温司让神态自若。
“……”沈迟忽然笑了下,嘴角扯起冷冷的弧度,“骗子。”
“嘿,怎么能说骗呢。”温司让直接从他口袋里拿出电话,“说得高级一点,我在敲诈你。”
最后他们还是莫名其妙吃完了那顿饭,从望月阁出来以后,夜已经深了。
“原来这里真的能望见月亮。”温司让仰起头,突然说,“以前都没注意看过。”
沈迟没理他,他还抱着那束本不属于他的、过于傻里傻气的花,听见温司让自言自语般,在他旁边絮絮叨叨地继续说。
“回答你白天问我的问题,虽然真的很莫名其妙——我觉得我的人生还不赖,这么说是不是过于谦虚了点?好吧,其实我过得很完美,非常完美,除了今生命定的大业还没有完成……”
沈迟问:“什么大业?”
“吞并你们家啊。”温司让的声音很理所当然。
沈迟无语凝噎,果然对这个满嘴不着调的人就不该抱有什么期望。
他有点想把花摔到温司让脸上,很想问他到底是怎么好意思的,整天像个骗子一样说花言巧语,还厚颜无耻地让自己请客吃饭,最后还大言不惭,要把沈家的产业给吞并了。
但他做了几个深呼吸,还是忍住了,转过身去说了句“那你尽管试试看吧”,抱着那束花上了车,车尾甩过的烟喷了温司让一脸。
“这傻了吧唧的,正反话都听不出来。”温司让摇摇头,也朝自己的车走去,没走两步,脚边有什么东西扒拉他的裤脚。
他低下头,那只一只还没有巴掌大的,橘黄色的小猫幼崽。
“和妈妈走丢了吗?”他蹲下来,捏着小猫的后颈揉了揉,在草丛里找了一圈,没看到大猫的踪迹。
“算了,你跟我走吧,冬天就要到来了,你在这里会被冻死的……”
他喃喃自语,小猫瞪着大眼看他,好像在吐槽现在明明正值盛夏啊,离冬天还远着呢。
这个动了恻隐之心的两脚兽可真是奇怪,明明想收养它,还要拐一个大弯,找一个令人费解的理由。
就像他明明想和某个人吃饭,也要编造一堆谎话来骗他……
车辆启动,被温司让放在副驾的小猫慢腾腾爬过来,蜷缩在他的膝盖上,他低头看了眼,眼里浮现温和的笑。
“虽然家里已经有了灯灯,但那是只有同情心的傻狗,它应该不会排挤你的,哎不对,一碗水端不平的二胎家庭才会想这些啰里吧嗦的事情,我又不偏心……”
“不过还是要先给你取个名字啊,要有名字才能产生羁绊。”
他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在手机上找出某个头像,对着小猫“咔嚓”拍了张照片,发送过去。
“捡到一只猫,像不像你?我准备给它取名叫小迟。”
对方的回应很快,也很冷酷:“滚。”
“开玩笑的,它是个女孩子,小迟这种名字对它来说过分硬核了。”
温司让再次发送,那边没有回音了。
小猫扒着他的膝盖,努力站起来往屏幕上看,温司让把手机捂住了:“个人隐私,不准偷看。”
小猫迷茫无知地看向他。
温司让又把手拿开了:“算了还是看吧,随便看看也没事,毕竟马上要成为一家人了……诶,我还真得给你取个名字,叫什么好呢?”
“小橘,喵呜,算了还是取个和灯灯差不多的,不然傻狗会吃醋。”他敲着方向盘,“灯灯,亮亮,晶晶,欢欢……”
顿了顿,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小猫咪,“迎迎。”
幼崽呼噜呼噜着,仿佛也在说这是个好名字。
“迎迎。”于是他又重复一遍,弯起了唇角,“跟我回家,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欢迎你,来到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