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失策,看来她这次要前进好几个名次了。
温迎枕在自己的胳膊上,露出的那只耳朵里传来沙沙写字声响。
尽管迟到,梁牧栖还是走进这间教室,坐了下来,不疾不徐地填满那张试卷,一百五十分,扣掉听力还有一百二十分,抵消不了前面那么多的零。
可他拿起笔后,还是会不假思索地写。
就像梁牧栖明明看上去也不怎么开心,连生日都没有过过,拉起落水的温迎时,还要安慰出一句“生活很美好”那样。
他身体里早已形成一种平和面对任何事情的本能。
正胡思乱想着,温迎的身后突然被戳了戳,她条件反射地偏过头去,梁牧栖递过来一张纸条。
监考老师恰巧背过身去,她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此刻带着些许心虚,急匆匆地伸手接过了,铺在试卷底下缓缓展开。
梁牧栖居然真的给她写了答案。
不过,看上去只有阅读理解的选项,他在最下方写了一行小字,说剩下的还没写完,让温迎稍等一会。
温迎望着那行字,内心复杂。
没有想到自己随口一提的话会被认真对待,更也没想到梁牧栖连玩笑也没看出来。
作为品质良好的优秀学生,助纣为虐这种事却做得信手拈来。
温迎内心惭愧,莫名有种带坏好孩子的感觉。
她在那行字底下写:“不要了,别再传给我”,写完了觉得自己语气不对,好像在责怪梁牧栖一样,于是又划掉,改成“你专心写吧,我不需要答案了”。
温迎把那张纸条反手递回去,隔了一会又收到新的。
这回是完形填空,下面仍有一行小字:“他们没有我的正确率高。”
……什么啊,当这是上课传纸条聊天呢。
而且——梁牧栖居然误会温迎已经提前得到别人的救援,看来他曲解的东西好像不止一星半点。
不过也是她没表达清楚的缘故……
温迎提起笔,在纸条上写下最后的字:“我之前是开玩笑的!我已经自己写完了!你不要小瞧学渣的尊严!”
她在“自己”那里重重地画了个圈,作为强调,然后把纸条抛回去。
梁牧栖果然没有再传回来。
下课铃响起后交卷,班级里的人纷纷把课桌按照原本的座位复原。
教室里一阵阵桌腿划过地面的刺啦声,还有高高摞起的书山轰然倒塌的声音,杂乱无章。
梁牧栖将笔帽合上,装进随身的口袋,温迎才发现他来考试只带了两根笔。
这会儿他站起身,已经准备走了。
温迎问:“你不接着上晚自习?”
“我请了一周的假。”梁牧栖说道,写着英语答案的纸团掉到了地上,被他捡起来放回口袋,“我妈这几天做手术。”
“哦……”温迎愣了愣,所以……请了一周的假,为什么要在现在匆忙赶来一趟?
她有些想要问出口,话到嘴边,又莫名觉得此刻并不是询问的恰当时机。
于是便咽回去,换成一句:“那祝阿姨手术顺利。”
梁牧栖点了点头,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望向了被擦得有些斑驳的黑板。
他不讲话了,但也没有立马走掉,就在她身边静静地站着,教室里人声鼎沸,他们之间却什么言语也没有,仿佛能从沉默中汲取到什么。
直到上课铃打响,所有热闹的动静不得不回归原位,陈格也从一群玩闹的男生那边回来,梁牧栖才再一次转过脸来,轻声道:“那我走了。”
“嗯。”温迎看向他的眼睛,扬起唇角微微笑了笑,“路上注意安全。”
梁牧栖离开后,温迎坐回座位,一转头,陈格正用一种极其探究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怎么?”看自习的老师已经走进来,她不得不压低了声音。
陈格拿笔在练习册上写了几个字,推过来。
[你和梁牧栖什么时候认识了?]
[不久前。]
[不久前是多久?]
[一个月多一点。]
[……]
陈格沉思几秒钟,继续写:[所以,那天我在烧烤店拉着你躲进桌底时,你们其实是认识的?]
温迎看向他,陈格皱起眉头,一副想不通的表情。
她有些奇怪,提笔又道:[怎么了,都说了梁牧栖没有介意。]
停顿了一下又充满关切地补充,[而且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你还在想这件事情,内耗可不行啊。]
陈格:[不是……他有没有和你讲别的事情?]
温迎感到困惑:[他能和我说别的什么?]
陈格却摇了摇头,把练习册拿回去不吭声了。
–
夜晚九点一刻,校园里一片寂静。
梁牧栖下到一楼,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拐弯时,眼角的余光向后瞥去,后面却什么也没有。
台阶上空无一人,只有昏暗的灯光往下投射。
再回过头来,楼道底下站了一个人,背着光的面孔不甚清晰。
他和对方擦肩而过,那个人却叫出了他的名字。
“梁牧栖。”
梁牧栖停顿了一下,抬起眼帘,面前是在记忆中完全对不上号的长相,长到腰际的头发不知为何失去了光泽,连同身上的衣服一同散发着灰败的颜色。
只有那双散发着隐约碧蓝的光芒,一瞬不眨地注视着他。
叫出他的名字却不说话,一副莫名其妙要卖关子的神秘模样,梁牧栖并没有太过耐心与其纠缠,今天本就足够匆忙,来到学校也是好不容易抽出时间。
他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那个人却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口里不住发出的声音像极度缺水而变得沙哑不已。
“与人间相联的最后一条线断掉,你就要回到那个世界……”
“可是那个世界也容不下你,等你回去,他们却已经有了新的家人!”
“想要去到岸上,殊不知岸上还有更凶险的岸,想要跳进水中拥抱死亡,却没想过死后也是另外一个世界!”
“哪一个地方,都不属于你,那个地方,把你变成了一个怪物!我简直要被折磨疯了!”
梁牧栖面色平静地往前走,边走边想,这个人的确是疯了,说出的话全部都是语病,看样子语文从来都没怎么听,连最基础的你我都分不清。
门卫亭近在眼前了,穿着制服的人正靠在窗边打哈欠,梁牧栖走过去:“打扰了,我……”
门卫大爷忽地醒来,摸着脸“嗯嗯嗯?”几声,大声嚷道:“假条!”
梁牧栖拿出了假条,大爷虚起眼睛看着,按下遥控将门徐徐打开。
身后早已不再有声响。梁牧栖回头,四下黑暗,路径幽微,唯有头顶灯盏散发宛如白日的光,三两只飞蛾扑过去,迅速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