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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我不想洗碗

    “今天我不想洗碗。”

    “我洗。”

    ——————————

    客厅里座机响了,坚持不懈持之以恒,如魔音灌耳。

    陶然用枕头盖住头,反复换了几个睡姿,仍旧挡不住那刺耳的声音。他崩溃地大喊一声,然后从床上爬起,去接不知哪个孙子来的电话。

    趴在沙发上睡觉的薄荷也被电话惊醒,警觉地跳了起来,恶狠狠地喵了一声后跑了。

    当初陶然跟徐子阳装房子时,徐子阳笑着说一定得挑个铃声闹人的座机安在客厅里,等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就天天早晨打电话给陶然,叫他起床。

    就因为这个,哪怕陶然恨透了这部总是扰人清梦的座机,仍旧没有取消它。

    打电话的人是他一哥们,杨扬洋,人称老杨——讲真陶然一直没懂老杨他爹妈究竟是报着什么心理才给自家儿子取了这么个造孽名字。老杨说也没什么,就是自己回国了,约他晚上聚聚。

    陶然劈头盖脸把人骂了一顿。他脾气爆,起床气更大,老杨早料到会被喷,也没恼,乐呵呵地等陶然把自己给骂清醒了,才不慌不忙地定好时间,挂了电话。

    陶然:“…………”

    他赤脚踩在沙发上,迷瞪了一会以后脑子终于清醒了,意识到刚才自己做了什么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觉得很挫败。

    他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微信。

    陶:刚才老杨打电话约我晚上出去聚,我正在睡觉,被他吵醒了,火大地骂了他一顿。

    陶:老杨没生气,但是我现在觉得挺愧疚的。

    陶: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但是我真的有在努力改了。

    陶:而且,而且,我觉得我现在,比原来好多了,真的。

    他咬着唇,看着这几条消息发送过去,等了半天,却没等到回复。

    他想了想,又跟老杨发了条消息。

    陶:那个,对不起啊,我昨晚没睡好所以刚才口气有点冲,你别介意。

    老杨消息回得很快,仍旧是笑呵呵的:哈哈,都是自家兄弟,瞎客气啥。

    陶然忍不住噗嗤一笑。

    等到去上班的时候,他仍旧为发出去的消息耿耿于怀,然而等到午休,对方仍旧没甩他。

    ……就很气。

    陶然又想发火了。

    他压下心里的烦闷,起身去茶水间打算泡点茶喝,却不料听见里头有几个同事在说他的八卦。

    “陶然?别想着追他了,他不喜欢妹子,是个基佬,公开出了柜的,全公司的人都知道。”

    “……啊?是、是么?”

    “嚯,这么嚣张么?他也不怕?”

    “他怕什么?当年销售部一个男的说他两句,他把人家骂得连妈都不认得了。”

    “不过他性格太差劲,就算长得好家境好又怎么样?还不是没人要?听说他男朋友为了甩他都躲到国外去了,肯定是受不了了呗。”

    “这样啊……”

    陶然听前面的时候都没反应,他敢出柜就做好了被指指点点的准备,只是后面的话,着实让他难以承受。那几乎是在拿刀,往他心口上扎。

    有一瞬间他真的很想走过去,把茶水泼在那几个人的脸上,手把手教他们学做人。

    可他忍住了。

    他不想那群人说:“性格这么差劲,果然没人受得了,活该被甩。”

    ……虽然那的确是事实。

    其实怎么说呢,严格来说,陶然不单单是脾气差,他是娇气,吃不得一点苦,受不得半点委屈,一点就爆。

    陶然前半辈子的命很好。他摊上了对有钱又溺爱孩子的爸妈,从小被娇惯得不成样子,上了大学还从没自己洗过衣服进过厨房。

    甚至寝室做清洁,第一次轮到他的时候,他因为扫地拖地抹桌子,掌心居然长出了死皮磨出了茧子——可见这位少爷皮子有多嫩。

    徐子阳和老杨都是他的室友,两人围观了他历经两个小时,磕磕绊绊的清洁卫生后,对他叹为观止,就忍不住对这个生活智障多加照顾。

    后来,老杨成了他跟徐子阳的哥们,而徐子阳……成了他的前男友。

    那会陶然浑身都是胆,日天日地日空气,喜欢上徐子阳后懵逼了两天,然后就开始了轰轰烈烈的追求之路,全校闻名的那种。

    不得不说情商低有情商低的好处,他自顾自地追求着徐子阳,完全无视了外界的一切,至于别人的白眼、师生的议论、未来的前途……那是什么?可以吃么?

    徐子阳也从一开始的抗拒,到焦躁,到淡定,到心动,到点头——这一步步走下来,陶然磨了整整四年,从大一上学期开学,一直到他们大四毕业。

    陶然永远都忘不了毕业典礼那天,他们穿着学士服,徐子阳站在学校的湖边,整个人显得又文雅又英俊。

    一想到他们马上就要分道扬镳,他就难过极了,难过到走不动路。然而他还是撑起气势站在徐子阳面上,很凶地说:“徐子阳,老子追了你四年,干不干,你就说句准话吧!”

    徐子阳挑眉:“我如果不答应呢?”

    陶然简直觉得天都快塌了,可他还是很坚强地点头,装作很有风度地说:“那好吧。”然后再没敢看徐子阳一眼,转身走了。

    一转身,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他背后就是徐子阳,他不敢哭出声,只能忍着,忍得快要内伤了。

    结果徐子阳却大步追了上来,拽住他,声音难得焦躁:“你走什么?我话都没说完你就……你哭了?”

    徐子阳一脸挫败,把他的头按在肩膀上,拍着他的背轻轻哄着:“别哭啊……平时那么凶,怎么关键时候就变成小哭包了?”

    陶然又气又委屈:“徐子阳你讲讲道理,我什么时候凶过你?被你拒绝了,我还不能哭一下么?”

    “真是……”徐子阳挫败道,“败给你了。”然后低头,轻轻吻了吻陶然满是泪水的脸颊,“我答应你——不要哭好不好?你哭得我好难受。”

    他的语气那么轻,表情那么柔,陶然傻傻地看着他,真的连哭都忘记了,然后把这个场景深深刻在了心里。

    每一时,每一分,每一秒,都没有忘记过。

    哪怕到了现在。

    陶然今天一整天都有点心不在焉,他惦记着那几条信息,总忍不住瞧瞧对方给他回消息没有。等啊等,一直等到快要下班,才等到一条【嗯,好。】

    陶然故意卖萌——他对自己的长相还是很有自信的——他故作轻松实则忐忑不安地问:那如果我改好了,你会原谅我么?

    可对方再没有回话。

    陶然咬着嘴唇,心想徐子阳怎么能这么狠心,他追了他四年,两个人在一起五年,分开了两年,他现在已经是个年过三十的老男人了,自己都这样低声下气,徐子阳却还是爱理不理。

    他难过得话都不想说,心想我真的已经改了啊。

    晚上他跟老杨聚会,话题不知不觉就扯到了徐子阳身上,陶然状似无意地问:“你在国外跟大阳有联系么?他过的好么?”由于杨阳洋和徐子阳名字里都有个阳,所以寝室里一个叫老杨,一个叫大阳。

    当年他们分手,徐子阳就出了国,这几年一直没回来。陶然跟徐子阳的关系是过了明路的,他甚至去了徐家,恳求徐母告诉他徐子阳在哪。

    可所有人都像是说好了似的,没一个人肯告诉他。

    老杨尴尬一笑:“他挺好的啊,日子过得很充实,闲的没事还散散步喝喝酒,认识了一帮朋友,怪逍遥的。”

    “那……他交女朋友了么?我给他发消息,他都不怎么理我的。”当时徐子阳跟他分手,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他太娇气了,脾气太差了;一个是他越来越发觉自己还是喜欢女孩,没有办法一直跟他这个男人在一起。

    老杨闻言皱眉,想了想,然后回答:“好像没有。我没听他说过。”他叹了口气,“这都好几年了,你还放不下大阳啊。他这个人你比我了解多了,一旦决定的事就不会改的,唉,你就别轴了。”

    陶然撇撇嘴:“我尽量吧。”

    这晚除却徐子阳,他们聊得很开心,续摊续了好几次,陶然是个喜欢分享喜悦的人,无论遇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发给徐子阳献宝。

    分手后他克制了不少,可他今天喝高了,醉眼迷离的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打字,发了好多条消息,告诉徐子阳他多开心。

    混混沌沌间,他推了推同样醉得不轻的老杨:“你的手机一直在震……有男朋友了?”

    老杨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屁的男朋友,腐眼看人基。”

    陶然已经迷糊了,抱着酒瓶吃吃地笑。

    第二天是周末,陶然带着宿醉的头疼爬起来,打算做个大扫除。这是他跟徐子阳的房子,他可得精心维护。

    他们在一起以后,两家的爸妈给他们俩买了套房子,全款,写的是两人的名字。陶然高兴的不得了,拉着徐子阳兴致勃勃地装修他们的新家,这里的每一砖每一瓦,都是两人的杰作。后来分了手,陶然哭着收拾行李搬走,徐母打电话过来,说这房子已经过户给他了,让他安心住着。

    陶然当时已经没了父母,可以说无家可归,他心里难受得要死,觉得徐母是在用房子打发他,可他最后还是没抵挡住“他和徐子阳一起生活过的房子”的诱惑,厚着脸皮住了下来。

    他是很珍惜这个“家”的。

    打扫卫生,首先从厨房开始。

    陶然捏着鼻子,把堆了两天的盘子和碗洗干净,一边洗一边自言自语:“我真的很讨厌洗碗……”

    薄荷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绕着他的脚,咪咪叫着撒娇,陶然蹲下去挠了挠它的下巴,它便心满意足地赏了奴隶一个香吻。

    等陶然把家里收拾好,已经是下午的时候了。他换好衣服,出了门,目的地,徐子阳父母家。

    刚分手那段时间,他几乎每周都会去两三次,求徐父徐母让他见一面徐子阳,求他们告诉他徐子阳的消息,求他们说说好话,让徐子阳和自己复合。

    可徐父只是叹气,徐母见他哭也跟着哭,只是反复咬死了一句话,子阳不想跟你在一起了,没办法了,我说什么都没用。

    陶然现在仍旧不懂,明明徐父徐母已经接受了他,对他这么好,说他是他们的第二个儿子,为什么分手以后就这么能狠心,任凭他怎么求,都没有用。

    陶然来到徐家时,徐母正在看电视,徐父不在。见他来了,徐母笑着招呼:“淘淘来啦。”陶然,小名淘淘。

    陶然放下手里拎的水果,脱鞋进门,很自然地叫了一声:“妈。”

    徐母含糊应了一声,与他闲聊。

    话题又回到了徐子阳身上,陶然拐弯抹角地打听徐子阳什么时候回国。

    徐母叹气:“淘淘,我知道你心里对我们有怨气,但是我还是要厚着脸皮说一句,我是真心盼着你好的。”

    她拍了拍陶然的手背:“子阳不准我们告诉你他在哪,我作为当妈的,也觉得他实在狠心,配不上你。好孩子,你现在还算年轻,赶紧再找一个吧,别让子阳耽误了你。”

    陶然抿着唇,半天没说话,两人沉默良久,他才问:“我就问一句,徐子阳他……现在还是单身么?”

    徐母看着他,眼中闪过不忍,犹豫片刻后,终是点了头。

    陶然便笑了,心满意足似的:“那就好。”

    他再死缠烂打,也是有自己的骄傲的,如果徐子阳有了新欢,他绝对扭头就走,不再纠缠。

    “你……”徐母欲言又止。她想让陶然少来几趟,不是嫌弃他,而是想让他尽快摆脱过去,迎接新生活。

    陶然知道她想说什么,伸手抱了抱她,反而安慰道:“我晓得……我会努力放下他的。可是妈,我是认了您当干妈的。自从我爸妈走了以后,您和干爸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就算我跟徐子阳分手了,您二老对我的好,我也从来没忘过。”

    徐母闻言湿了眼眶,拍着陶然的背,咬牙骂了自己儿子一句:“子阳造的是什么孽哦……”

    回家的路上,他给徐子阳发消息。

    陶:我去咱妈家了。

    陶:她还骂你来着。

    陶:老杨昨晚也在骂你。

    陶:大家都站在我这边,可见我还是很好的,你真眼瞎。

    徐子阳照例没有回他。

    徐子阳总是这样,决定的事就不给人留余地。当年在一起后他告诉陶然,其实大二时他就已经心动了,然后花了一年时间观察陶然的决心,又花了一年时间搞定亲朋好友,所以其实在大四下的时候,周围的人都默认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只有陶然还在傻傻地追。

    一等毕业,徐子阳就雷厉风行地见了家长,正式出了柜,买了房子,开始跟他同居。

    陶然全程都是懵的,被馅饼淹没,不知所措。

    后来分手那会也是,徐子阳渐渐对他冷淡,先是不跟他上床,然后不跟他吃饭,再不跟他交流,最后陶然忍无可忍跟他大吵一架,徐子阳顺势分手,在陶然还没明白过来的时候,就干脆利落地出了国,然后再也没回来。

    为了防止他骚扰他,徐子阳还拉黑了他的一切联系方式,最后软磨硬泡,才留下一个微信硕果仅存,还基本不回。

    他永远都在被动的承受,承受徐子阳的爱,承受徐子阳的冷淡,毫无反抗之力。

    这些事想都不敢想,稍微回忆一下,陶然就难过得喘不过气来。

    他回到家,看到今天辛辛苦苦打扫的房子一团乱,纸巾飞得到处都是,他心爱的果盘已经尸骨无存,在木地板上碎得到处都是,而罪魁祸首正惬意地躺在沙发上,撕咬着一个抱枕。

    陶然眼前发黑,厉声道:“薄荷!”

    趁着薄荷还没反应过来,他一把将它摁住:“这些都是你干的?”这简直是句废话,陶然已经气晕了,看到满地狼藉,又伸手打了薄荷两下,“你怎么这么皮!”

    薄荷“喵嗷”地叫了一声,反手给了陶然一爪子,然后窜了出去。他按住被挠了的手,恨恨地想,不愧是徐子阳养的猫,跟它的主人一样无情无义。

    被抓的地方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很快渗出了血,陶然忍着疼,蹲下去收拾薄荷弄得烂摊子。

    这个果盘,是徐子阳买的。那时陶然一见就喜欢上了,可那会他们刚毕业,又要装房子,那个果盘要四千多块,一贯大手大脚的陶然犹豫了一下,没舍得买。

    可徐子阳把它带回了家,那天陶然特别高兴,扑过去兴奋地挂在男人身上一个劲傻笑,徐子阳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说有我在,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于是他真的没有受过一点委屈。

    徐子阳几乎把他捧在了手心里,宠儿子似的宠着他,有时候陶然都觉得自己被惯得不成样子,可徐子阳只是吻了吻他的脸,说我就喜欢看你对我撒娇。

    他便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份无条件的宠爱。

    后来陶然的父母骤然离世,陶然几乎哭晕过去,趴在徐子阳的怀里哽咽地问是不是老天都看不惯他娇纵,要拿他父母惩罚他。

    徐子阳心疼得眼圈都红了,抱着陶然一遍又一遍地说你还有我,我不会离开你的,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的。

    ……骗子。

    陶然紧紧抿着唇,他已经三十了,不是那些天真水嫩的小零了,没人心疼他的眼泪,他不可以哭。

    可是还是好难受。

    陶然站起来打算去拿扫把,结果一个没注意,滑了一跤,跌在了满地的碎玻璃上。

    ……好痛。

    他被摔懵了,缓了好久才爬起来,然而腿太疼了,他站不起来,手上腿上被划了好多条口子,流了很多血。他疼得说不出话来,心想自己果然是个家务废。

    远远躲开的薄荷看到这一幕,焦急地跑了出来,绕着他的脚一个劲地叫,还不屈不挠地想凑上来,想舔他的伤口。

    看着薄荷焦急的模样,陶然的眼泪陡然落了下来。

    对,他还有薄荷。

    他坐在碎玻璃里,小心翼翼地把薄荷抱在怀中。平时不肯让人抱的薄荷大爷此时异常安静,伸出爪子搭在陶然的肩膀上,凑过来,用鼻尖碰了碰他鼻尖,又轻轻舔了舔他脸上的眼泪。

    陶然的情绪一下子就崩溃了。

    他紧紧抱着他和徐子阳的猫,失声痛哭。

    “爸……妈……我好想你们……”

    原来无论一个人长到多大,看起来有多坚强,心里难过时,想到的第一个,还是爸爸妈妈。

    薄荷很心疼,一遍遍舔他的脸和手指,哪怕陶然的怀抱让它很痛,它也没有离开。

    哭完一场以后,他心情诡异地平静了。给自己处理好伤口,喂饱了薄荷,打扫干净地板,他打电话给老杨,说明天约个地方见一面,老杨同意了。

    一见面,陶然开门见山:“我打算彻底跟徐子阳断了,但是联系不上他,你跟他说一声吧。”

    老杨懵了一下:“你们不是早分手了么……断了……那啥,就断了呗……还专门知会一声干嘛。”

    陶然按了按额角:“我们俩当初除了没领证,跟结婚都没区别了,财产都是公用的,他当初说分就分,只带了个人走,我还存着幻想,就一直留着。可他都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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