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这次是有些佩服地笑了,“这已经够了,我和你在这次事件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面,你竟然比与我一直长大的师妹更加了解我。其他人纵然有再大的宏图壮志也完成不了,你的想法听来可笑,但只有我们这些深陷其中的人,才知道你的决定多需要勇气,但没想到居然也给你走出了一条不算短的路。”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厉害,厉害。”
宁宣也笑得很灿烂,“岂敢,岂敢。”
他客气一番,又赶忙将话题扯会正轨,“说了这么多,师伯准备怎么回答我的疑惑呢?”
秦清目光闪烁了一会儿,“我还有一个疑问,师妹的态度是……”
“她当然不愿意杀你。”宁宣说,“但我说要杀你,她再不愿意也不行了。所以她离开了这里,她不想看着你惨叫哀嚎的样子,更不想看着你不成人样的时候。你也是宁家的人,所以你也应该知道,人的精神是有极限的,尤其是以真气作用于体内直接给予大脑的机制,能直接模拟出各种痛苦来,再怎么坚韧的精神也没办法撑过去——因为我不需要说服现在的你,只需要把你搞成疯子,再从疯掉的你口中知道信息就行。”
直接供给给大脑的刺激,自然比通过刺激肉体再传递给大脑要直接粗暴许多。因为疼痛本身不是一件坏事,是人体提醒某些危险的必须感知,甚至到了真正极端的危险,还会有痛得晕过去这种保护手段。
但在借假修真而得的真气面前,自然造就的人体结构就好像是孩童手中的玩具一样漏洞百出,任人把玩。
除非是修成烘炉境界的“孕种源流”,将魂魄给结晶化,能够隔绝外界影响,形成真正意义上的真我道心,否则再怎么神圣伟大的人,也会在大脑的作用下变成一条狗一样的东西。
在这种技巧下,一系列刑罚,也不过是入门级别的痛苦。
宁宣曾亲眼看着自己的刑术教习演示这门技巧的过程:一个被折磨得浑身颤抖却还能对宁家破口大骂的热血青年,只用了不到半刻钟,就变成了一个几乎算不得人的畜生——他的眼泪成为了宁宣和当时所有的宁家死士们永世不忘的一幕。
而他做出如此违背良心的事情,要的东西甚至不是名利、权势和地位。
他要的只是死而已。
这恰恰是宁宣最恐惧的地方,人类追名逐利、争权夺势的样子纵然丑陋不堪,却仍可算是本能,这种事情是可以理解的。但一个人做出了自己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却只是为了一个违背本能的死亡的结局,这简直已经将人的本质都给扭曲掉了。
——在神乎其神、高度技术化的武功面前,人已经不算是人了。
而这场教学,也成了宁宣唯一一次想过放弃逃走的时候,他真的很害怕自己的逃跑行为失败,然后也成为那样一个不像自己的人。当晚他躲在被窝里哭泣,一边痛骂自己的无能,一边深深祈祷谁来拯救自己。自此之后,他大概有半年的时间都是麻木的、迷茫的,就好像一具行尸走肉。
而他终究明白任何人都救不了自己,于是最后他走出了这个状态,并且以最快的速度掌握并了解了这门刑法。
当然,也同时学会了如何自杀的手法。
现在宁宣甚至要感谢那一课,他因为恐惧而做足了万全的心理准备,不管是死亡的准备,还是抵抗的准备。而在这其中,如李丞的武功缺陷、秦清的隐秘私事之类的信息,都只不过是准备的百分之一二罢了。
他能走到今天,那一课起码有三分之一的功劳。
谢易对此,也忍不住发出了感叹,“还有这招啊……”
“你们那年头没这招吗?”宁宣疑惑地问,其实这种招数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以谢易平日的眼界和谈吐,应该不难做到啊。
“不是做不到,而是想不到。答案是想象力。”谢易叹了口气,好像有些一代新人换旧人的屈辱感,“老实说,我所会的那些手段放这什么宁家面前,好像也不过是杀人不过头点地的层次了……他吗的,现在这年头连当个大魔头也要内卷吗?”
宁宣安慰他,“老谢,别想着当大魔头了,就你那老三样是混不下去的,还是去找个班上吧。”
谢易冷哼一声,“这算安慰吗?”
“当然是。”
对宁宣的描述,秦清是再相信不过的了,她非常清楚那种逼疯人的手法虽然可能会漏掉一些信息,但起码在折磨人上是绝对有效的。除非是一块石头变成的妖怪,根本没有痛觉神经,要不然怎么也不可能抵挡得住这一手。
这不是任何信仰、坚持、韧性所能够抵挡的痛苦,因为没有达到洪炉境的人在,都没有办法脱离物质身体的影响。
像是现在的谢易,就不怕这一手,他即使身处剑中,没有大脑,也能用灵魂的状态展现出自己的喜怒哀乐。他的魂魄脱胎于人体的大脑,却又超越了物质的结构,虽然走的不是洪炉境的路子,却得了洪炉境的真意。
以天地为烘炉,锤锻出一个非凡的自我来。
对宁宣的一席话语,旁边的宁业也是首次没有表现出很抗争的态度,他像是一头斗败的公鸡一样低下头,脸上充满了认命的感觉。
别说是他了,纵然以秦清一贯的镇定,也不禁脸色白了一下,非常勉强地笑了笑,“好,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