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喜娘递了托盘过来。他拿起喜秤,小心将那盖头掀起。先是看见染了胭脂红的唇,双唇小巧微抿,鼻尖润白精致。直至将盖头全部撩起,那浓密的睫毛微眨,以上往下,还看不见整张脸。
众人起哄:“新娘子快抬头,让伯母瞧瞧。”
阿月只觉脑袋重如千金,这屋里的人听声音她少说见过大半,可平日见跟如今见的感觉全然不同。过了小半会,缓缓抬头,见了满屋子的人,面上顿时滚烫。一直顺着前面的红色新郎服往上看去,才终于同陆泽的目光对上。见着他眼里闪过的惊艳反应,立刻觉得一大早起来梳妆也值得。
“七嫂嫂真好看。”
“像画里走出来的。”
“福气相,日后能给我们陆家添十个八个。”
屋里惊叹喜庆话不断,陆泽也被他们推到阿月一旁。
“自然是要喝交杯酒暖场先的。”
阿月自知这一闹腾得许久,她酒量不太好,生怕空腹喝酒要醉。不过还好那酒杯精巧,拿在手中,同他面对面,脸上又滚烫。见陆泽脸上绷的紧,竟是紧张了。
从陆大神童到陆大才子,再到智取殷国图纸的陆家七公子,哪里跟紧张沾上边过。
痛快喝下,酒水滚烫,喝多两杯真的可以醉人的。阿月总算明白这真的是暖房,让人消除尴尬的。这酒喝下去,胆子也大了些。任他们说笑,自己细答就是。
一会那福寿双全妇人抱了个男童过来,往他们床上抱。滚了好几圈,才笑吟吟道:“好了,这洞房也闹过了,**一刻值千金,好好歇着吧。”
说罢,领着众人离去,走时还仔细拴好门,抿笑离开。
屋里清冷下来,两人坐了好一会,陆泽才问道:“饿了么?”
什么都不问,偏是问这个。阿月刚散去绯红的脸又红了,偏头看他:“嗯,很饿。”
见她坦然,直爽的性子依旧未变,不为矜持而矜持,陆泽笑笑,默默一想,伸手握了她的手,往桌那边领去:“吃些东西吧。”
上一次这样牵着,还是在殷国一起逃走时,如今掌上暖意满满,阿月心里也暖和极了。
桌上的菜肴已经有些凉,阿月吃的并无大碍。陆泽夹菜给她,见她吃的欢喜满足,也觉高兴,等菜吃过半,问道:“阿月方才在笑什么?”
阿月眨眨眼:“何时?”
“拜堂时。”
阿月诧异:“陆哥哥看见了?”难不成他跟自己的娘亲一样,也是有某种奇怪能力的人?
陆泽淡笑:“你忍笑时肩头会动,方才就是。”
阿月这才笑笑:“陆哥哥真是观察入微,我只是想……”她放下筷子,饮下一杯茶,擦拭干净,不想他看着自己嘴馋的模样,“刚才三拜下去,我想起自己以后的称谓就要从慕家姑娘变成陆家七少夫人了。”
陆泽皱眉,好奇道:“这有什么可笑的?”
“以后就要变成陆夫人,最后是……”阿月瞥了他一眼,“陆家老太太。”
她很是扭捏的说完,陆泽失声笑道:“原来是这个。”
阿月抬眸看他,平日穿的都是浅色衣裳,今日穿的大红,更散了他的清冷气。真是人俊朗,穿什么都好看。
陆泽酒量好,在外头陪宾客喝酒并无事。现在看着已是妻子的阿月,倒涌上醉意。和她说了好一会话,见她敢直视自己,没了新婚尴尬,才道:“阿月……”
忽然见他眼神不同,隐忍又满带渴望,阿月蓦地明白,脸又烧成了柿子。
那高大身影已到面前,俯身往她看。目光对上,面庞立刻放大,唇上已迎来一吻。
心顿时要跳出胸腔般,阿月下意识屏气,睁大明眸看他。将自己的一生交付给他,再没有半分犹豫:“陆哥哥。”
陆泽轻声:“该改口了。”
阿月想了想:“陆……陆郎?”
陆泽淡笑,将她抱住,一瞬抱起,轻巧的身子已全在他怀中。阿月伸手揽住他的脖子:“七郎?”
“还有。”
阿月咬了咬唇,咬字:“夫君?相公?”
陆泽将她轻放被褥上,又低头吻了她一记:“都好。”
阿月笑笑,也在他脸上落了一吻,很是安静的看他,低声:“陆哥哥。”
念了几个,还是觉得这个唤起来最为安心。虽然在外头再不能这样喊他,可是于两人而言,却是最烙进心底的三个字。
陆泽心弦微动,将她揽的更紧。
红绡帐暖,**一刻,再没有比这更让互相爱慕的两人欢喜的事。
陆常安还在睡梦中,就觉枕边人起来了,还推了推自己:“快些起来,儿媳要敬茶了。”
“这还早着,你急什么。而且月丫头又不是初到我们家,都认识十年了,你怎么这样急切。”
程氏心情好,也不恼他还躺着不起:“这可不同,老爷也知道,我盼着阿月进我们陆家门可盼了快十年呀,等他们俩长大等了那样久,说起来也兜兜转转了几回,昨日过门,我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这七儿媳,同别的儿媳不一样。”
陆常安笑道:“所以今日急着喝茶?还是再睡会吧,你也不想想,他们新婚第一夜,必然不是躺倒就睡,怕是此时还未起来。”
程氏这才想起,心甘情愿重新躺了回去:“等他们睡醒了再起来,省得他们慌。”
素来习惯一人睡的阿月整晚都觉得不对劲,疼了半宿不算,后半宿被陆泽抱着,稍微动动他就醒了。两人又悄悄说话,快到天明,才沉沉睡去。
等天亮了,门外的下人还没听见里面有动静,没敢敲门。
直到辰时过半,陆泽才醒过来。抱着暖暖轻软的身子,一睁眼就看见她酣睡的模样,甚是俏皮。
阿月恍惚苏醒,揉揉眼,又往那暖怀当被窝钻了钻。这一钻似跟被子不同,猛地想起这哪里是被子,分明是陆泽。蓦地抬头,总算是清醒了。
陆泽刚醒,那儿还没缓过来,见她娇羞模样,就真缓不过来了。
两人又温存了好一会,才起身。
屋里刚有动静,门外也敲了敲,要进来伺候。阿月呀了一声,往被窝里钻。陆泽也觉尴尬,没让他们进来。
不过等以后,还是要她们进来清扫,避免不了的。
梳洗完,穿戴齐整到了前堂。等了小片刻,陆常安和程氏也出来了。看着阿月挽起的妇人髻,很是欣慰。
等他们坐定,阿月跪下,端起茶水送去:“爹爹喝茶。”
陆常安喝了好几次儿媳茶,倒没什么感觉。等阿月唤了一声“娘,喝茶”,程氏笑不能拢嘴,拿了金锭子给她:“快快为我们陆家开枝散叶,三年抱俩才好,快起来吧。”
阿月羞赧笑笑,这才起身,立足在陆泽一旁。
陆泽是第七子,嫡出第三。上头有四个哥哥两个姐姐,都已成亲。这会四个哥哥和四个嫂子站在那,男的仪表堂堂,女的端正秀丽。还有五个侄子侄女,这会也静悄悄的站着,眼睛都往阿月脸上转。暗想,平日常来玩的姐姐竟然做了他们的七婶婶。
陆家的人可比慕家多多了,这要是刚嫁进来的,认人都要认大半天,好在阿月自小就常来陆家,别说陆家的叔叔姑姑、哥哥姐姐,就连下人也认识。只是身份不同,日后更要谨言慎行。
新妇进门,自然要去拜见各家长辈。
等阿月从早上拜到中午,才知道自己见到的陆家人只是一小部分,这些太叔公、叔公,还有他们的一众子嗣,才是真正的多人。见到同辈小辈还好,见了那些辈分大的,还得叩头敬茶。将他们的话一一听着,仔细作答,不敢有半点差池。
直到傍晚,才终于见完最后一拨亲友。阿月挪步上马车,只觉两个膝头都不是自己的了。
这些规矩陆泽也是无可奈何,给她轻揉膝盖周围:“等回去了,上些膏药。我也是头一回带媳妇拜见长辈,不知道要跪的这样辛苦。待会我给你做个软垫,护住膝头,再怎么跪都不怕了。”
阿月看他揉的小心,也不缩腿:“我娘以前就给我做了一个叫护膝的东西,跟你说的一样,因为曾祖母总爱罚我。”
陆泽问道:“那为何今日不戴?”
阿月笑笑:“要是让人发现了,该多尴尬。而且长辈担负族中繁荣,得人尊重,我却这样忽悠人,未免太不诚心。如果只是跪跪就觉辛苦,往后可怎么一起肩负重担。”
话在理,听见最后一句,深知她彻底将自己当做了陆家少夫人,愿一起共风雨,共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