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签,上头刻着“甲辰”。
签过了香火,大妈好心给她指了对面的签柜,待又来了一个新的信徒,她便拿着筊子过去。
方才扫地的庙公做在签柜旁,见许觅一个女孩过来,手上一支签,皱眉道:“照着上头的字拿诗过来解吧。”
签柜是一个一个小抽屉组成,木色深沉,许觅瞇眼看了许久,才找到刻着“甲辰”朱红小字的抽屉。
一拉开,里头只剩下一张纸条,纸条边缘有些泛黄,不知放了多久,正想摊开一看,就听后头传来许奶奶的怒斥声
她拎着两个堂弟,怒气冲冲走过来,伸手就要拉许觅的耳朵,许觅赶忙闪避,庙公也认识许奶奶,立刻板脸道:“家事回去说,佛祖前面求清净的!.”
许奶奶一听,立刻放下手,但脸上怒气未消,胸口微喘道:“我在后头的银生香吃茶,我这大孙女就自己跑了,等了老久都没回来!害我以为她掉海去!吓昏我了!”
“妳孙女是来借厕所的。”听庙公帮自己,许觅赶忙把签纸揉成一团,塞进外套口袋。
“唉,算了算了,福伯阿,我要替这个讨债的点光明灯,她今年犯太岁,顺便求几个平安符。”说着,便爽快掏出钱包。
“都快下年了,拖到现在,不过也还剩几个空位。”
许觅见她没要计较,心一松,便悄悄往堂弟那边挤。
庙中有几个大灯塔,每一塔柱都是一格格小格子组成,而每一格都摆着一盏贴上名字亮着暖光的光明灯,单看着精致玲珑。
一座灯塔,数千光明,每一座都是烨烨生辉。
许觅看着贴有自己名字的光明灯晕着暖光,被放入小格,不一会就成了庄严灯塔的一部份,心底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谢谢奶奶。”
许奶奶哼了一声。
原先她没见到许觅,心底把她当成徐姣的副产品,只是真见了面,又觉得女孩面容秀美洁白,很有几分二儿子的模样,就是这性子不知是像徐姣还是更像许家姑娘的张扬。
总之许奶奶对许觅感觉很复杂,差不多是又爱又恨。
“奶奶,我带堂弟出去玩。”许觅看出许奶奶还想回去饼行,便提议。
许奶奶方才和饼行的老板娘说得正起劲,带三个小孩实在不方便,垂眸看许觅,对方也是个十四岁的大姑娘了。小镇也就这样,随便走走就找得到人,便点点头同意,不过要她先回去和徐姣说一声,顺便放好三盒她刚买的糕点。
许觅和堂弟各拿一盒。
到了许家,徐姣和顾明翠都没回来,许爷爷和两个儿子正泡茶嗑瓜子叙情,见三个娃娃回来了,便招呼他们过来吃点心。
三个孩子真的吃不下去,大堂弟买了台新脚踏车,正在学,便拉着许觅讨教。
几个小孩来到广阔的后山,渔港附近小丘绵绿,爬高又能见海,是个踏青的好地方。
许觅牵着许诚的旧脚踏车,带着后头骑得歪歪斜斜的大堂弟,小堂弟在后头喊着加油。
“快来!我们去山顶!先到的赢。”也看堂弟要放弃了,许觅便径直骑上脚踏车,一溜烟就往山上飞去。
一路骑到顶端,绿意渐萎、海色涨潮,直到草木稀疏的山顶便半点浓绿也瞧不见。
蓝海从四面八方涌上,海风给了许觅一个热情咸湿的拥抱,许觅抓着一头乱发,有种置身孤岛的错觉。
“姐姐大坏蛋!!”两个堂弟气喘嘘嘘赶上,许觅回头。
呵哟,这不是骑得很好吗?
大堂弟没多久也反应过来,高兴地骑车戴着自己的小弟在空地绕圈玩。
许觅见两人共骑一台车,不禁想起唐迁,那个一直骑车戴她上学的好奴隶。
又是一阵打捞上岸的海风,许觅一缩,干脆躺在草地上,布满草根的土地柔软厚实,似竹编的垫子。
说是怕冷也不算,只是前头的大海无边无际,浪花细碎上岸,几艘帆船悠游碧色的浅海。
冰冷的海风不断提醒着许觅,她的人生正在改变,回到老家,这一切又变得再清楚不过。
上辈子,许奶奶直到过世前都没有和徐姣言归于好,更别说像中午一家子围着一桌吃饭。
又是海浪上岸声,仰望大海,越往外边就是越深的蓝,到哪里就看不到半条船只,不知是通往哪,就如许觅思考所向。
青梅变竹马、冤家变亲家,接下来还有什么在等着自己呢?是重回老路?还是趋吉避凶?
一股寂寥感冰冷袭上,许觅下意识把双手缩进口袋,手指突然碰到一张纸,她想起方才忘了看的诗签。
摊开纸球,是一首朱砂红墨的七言绝句:
劝君把定心莫虚,
天注姻缘自有余。
和合重重常吉庆,
时来终遇得明珠。
诗听起来很吉利,但许觅却不禁皱眉。
她当时是问了什么问题阿?
许觅还没想透,又是一阵凉咸吹来,手一个没拿稳,就见那纸轻飘飘一飞,眨眼间一下就被海风卷了老远,彷佛从手缝穿过的花瓣,毫不留恋。
许觅叹了一口气,往后一倒,再度仰躺在草皮上。
未来是什么,自己终会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