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的一天

    我是个很平凡的少女，和这世间的无数人一样，都觉得能活过一天是一天。

    虽然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苟延残喘，永远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或许会有一场大雪突然来临，带着死亡盖在我身上，或许是一场暴雨……也或许，某个大人物看我们不顺眼，一刀把我们全杀了。

    我只有一个与旁人不同的地方。

    首先我就算瘦弱，可怎么看都应该有十几岁了吧？

    但我的记忆居然只有短短几年。

    别在意，反正记忆也没什么用，你看一天就能知道我的每一天。

    都一样。

    今天是小雨，我讨厌小雨，因为它会让垃圾桶或别处的食物发霉，至少变得不再那么好吃。

    嗯，我们的好吃可能跟那些真正的人有些不一样。

    我抬头环视周围，看到一个女人在哭泣，旁边躺着一个用绳子绑住自己，眼鼻耳口都流出鲜血死相狰狞的男人。

    这对夫妻应该是上个星期来这的……我讨厌看到这场面。

    站了一会，我在想我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变成这样？我连我的生日都不知道。

    应该去找食物了，今天雨天食物本来就难找一些，再不去就被同类抢光了——我都明白，可我还是拿出脏兮兮的手帕，走过去递给女人。

    我想，手帕就算比较脏，也比用沾满血的双手擦泪要好得多。

    更何况是亲人的血。

    亲人，多么陌生的词啊。

    小雨很不给力，它有下大的驱使，在给我增添找食物难度的同时，也没把鲜血清洗干净。

    再不搬运尸体，会招来一些恶心的东西的——可能是老鼠，也可能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我在上一个城市就见过，生吃老鼠生吃尸体……的怪物，恶心的怪物！

    我就算死，也不会屈服于那股黑暗！

    哪怕没多少灵魂，我也要以人的身份死去，我与它们不同。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人心。

    女人没有接过手帕，手帕已被雨水淋湿，可我还是把它放到地上。

    先为离去的生命献上祝福，然后转身离开。

    这个地方，我再也不会回来了，因为我害怕。

    走着走着，我突然想到我两手空空，带着的东西也只有这具身体罢了，所以这算是搬家吗？

    被自己逗笑了，笑了笑，马上，我又停下脚步站在路中央。

    左边有卖身体换取食物的女人，我已经习惯，我也学会每天都把自己弄得脏兮兮不被盯上。

    这不是我停下脚步的理由，我是在看一个已经昏迷的女人，女人抱着自己的孩子。

    孩子已经死了，女人也快了——我能感觉到，女人不是没能力找食物，而是她想要自杀。

    她已经厌倦这一切。

    嗯，这也是我的日常，你们不要奇怪，这里每天都在上演着这些事。

    我走向妇人，伸出手，看着妇人张了张嘴。

    “能给我那块布吗？”

    “我死后，你自己来拿就行了……大概晚上吧。”妇人有气无力的回答。

    “那也可以，但我更想你送给我。”

    “奇怪的孩子。”妇人想笑却突然发现自己已忘记微笑的方法，她缓缓闭上眼。

    “我送你了，拿走吧。”

    “嗯，谢谢。”

    我拿走了布，妇人也没再出声，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跟她说话。

    恐怕也是最后一个跟她说话的人。

    早上的食物已经很难找了，我知道的，但我还是要努力一下。

    贫民窟里不用想了，就连残羹剩饭的残羹剩饭都不会留给我的，所以我要去冒险了。

    现在想想，如果昨天那发霉面包没被老鼠抢走的话，我现在也不会这么饿……

    什么？你说我连老鼠都弄不过还怎么活下去？你这是在小看老鼠吗？

    相信我，团结在一起的老鼠永远比一个独自苟活的姑娘更有战斗力。

    离开贫民窟之前，我又见到发狂的人，他用手抓破了自己的身体，他咬住了附近的人。

    或许是吃了沾染瘟疫病毒的食物，或许是被老鼠还是什么生物抓了，反正我几乎每天……不说每天吧，基本每周都能看到。

    这可不能犹豫，不要和这可怜的人儿对上视线，快点跑。

    跑啊跑，跑了一小段路往后一看，那里还在传出哀鸣声，不过我应该没被列入捕杀目标。

    跑步是没力气了，再说另外一个世界的食物，并不是你加快脚步就能找到的。

    我需要做的，就是安静的等待一个机会，在那个机会出现的瞬间就如一只野兽一般扑上去——这个瞬间才是你要竭尽全力的时刻。

    与“我家”的死寂不同，这里的街道人来人往嘈杂喧嚣，饭菜香味传到鼻子中……

    我真的好想吃一顿这样的饭菜啊！

    虽然很没出息，但我愿意为此付出不超过底线的一切。

    说是这么说，但任谁都明白，往往你付出超过底线的代价也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或生活。

    蹲在路边，我看到了同行，看到了去工作的人们，看到了高贵的冒险家大人。

    真是完全不同的世界，一切都是如此使人憧憬——而我最想的，就是那个小餐馆。

    今天那里好像在招人，我几年前在别城市尝试过，结果……不多说了。

    雨不知何时停了，我把布满花朵的旧布放在一边，爬到积水处看着自己。

    雨水带走了我脸上的灰尘，现在的我虽然面容消瘦，但看起来应该还算是个人吧？

    再用水洗了洗头发，在阳光下晒干，接着我走向小餐馆。

    心中知道结果，我也透过窗户看到摸着女孩屁股的老板，但我还是在向前走。

    干净如初，不超越底线又能活下去——这是我梦想的自己。

    可现在，我知道这都是狗屁。

    如果等会付出身体就能找到个会照顾我的男人，那么我绝对不会迟疑。

    在这一刻我终于明白，我其实和那些卖身体换取生存的女人没什么区别。

    都脏。

    可我还是想多了，成熟男人不喜欢骨瘦如柴毫无感觉的女孩。

    自嘲笑了笑，我从进来的后门离开。

    我低着头，但眼角余光还是看到那些女孩眼中的怜悯或者厌恶，还有个服务员拿上拖把拖着我走过的地方。

    怜悯我的女孩，你能好心赠我一份食物吗？一块面包就好，我会祝福你的。

    厌恶我的女孩，请你不要再这么看我好吗？因为我也在讨厌自己啊。

    服务员小姐，我也想穿你身上这种美美的衣服啊。

    我离开小餐馆，可能是上天真觉得我太可怜，我的视野中出现一块面包。

    面包早已发霉，上面还有几只虫子在爬……但就算是这种，平时的我也会用最快速度扑上去。

    可现在，我却如一个大小姐，步伐缓慢像是在郊游。

    但大小姐不会饿到感觉不到饿，不会赤着双脚走在雨后的泥土上，更不会向着恶心的面包走去。

    别误会，对大小姐来说恶心，对我来说是救命稻草。

    曙光。

    我拿起面包赶走虫子，坐在积水坑旁边，我一口一口吃着食物。

    不要嚼，嚼的话会被消化的更快——我忘了这是谁对我说的了。

    想到这话，我两口吞下面包，接着用手指摸了摸眼角，感受到一丝湿润。

    下雨了？我抬头只看到万里无云的蓝天。

    再用手指拂过脸颊，湿湿的。

    哭了吗？是啊，哭了啊。

    我坐在地上，抱住双腿，连流泪都十分安静。

    我已经好久没哭了，记忆中上一次哭还是刚有记忆时，对一切的未知让我像个孩子一样哭泣。

    不过幸好生存本能还在，我活到了现在。

    这并不容易，但我现在，却不怎么想继续活下去了。

    我知道，这想法明天就会消失，但在此刻，我真的很难受啊。

    像我这样的孩子连哭泣都坚持不了多久，而且哭久了会变饿的，我红着眼眶趴在地上。

    头靠在水坑旁，我努了努力，抬起脑袋让水坑变成镜子。

    你看起来，还真是丑啊。丑到只有同样丑陋的家伙，才会对你有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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