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由命。但有一点,无论如何他都得保护好家人,不能让家人受到伤害,这是他的责任。
他咬咬牙,面脸坚毅的打定了主意。
事不宜迟,他立时行动起来:先将住房窗户全部用牛皮纸糊好,又将家里的那只打鸣的大公鸡杀了,将鸡血抹在屋外四角。冬至日本来就放假没出工,一家人早早就吃了晚饭,包括老婆全部被他安排挤在儿子孟繁茂的那间屋子里。给他们一人发了一张符纸,将杀猪刀插在门上。
他一再吩咐他们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声张,更不可开门出来。他则独自一人坐在自已那间住房里,点亮油灯,静待黑夜来临。
已然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候,阴雨天的夜晚更是寒冷。孟庆南抱着烘火笼,坐在床上,紧张地等待着。直到午夜来临,除了窗外北风呼呼,并未发现什么其它异样,村子里静的连狗叫声都听不到。
他寻思是不是自已吓自已,虽然说“五爪猪“是凶物,但那毕竟是传说,自已并未亲见,说不定传言有误也未必可知。迷信这东西,谁说得准?他相信这世上有鬼神,但自己五十多岁了,毕竟还未亲眼见过不是?胡思乱想间,倚着床栏他竟然睡着了。
这一夜平安无事,第二晚还是没有动静。但一家人却被他吓得不轻,尤其儿子媳妇,大为不满。什么时代了,还信那些个封建迷信?猪肉没吃上不说,还陪着他自己吓自已,弄得心惊肉跳的惶恐不安。
孟庆南阴着脸,吧唧着旱烟,要媳妇去队上请个假,带儿子去娘家住一晚,后日回来就行。这可是难得的好事,小两口换了衣服高高兴兴的走了。随后他又吩咐老婆带着女儿也回娘家兄弟家住一晚,老婆不肯去,他少有的发了火。
他知道对方来得越迟凶险越大,今日是第三天了,只要今晚无事,捱过去到了明天,那就基本莫什么事了,自己提着的心才可以放下。
老婆拗不过他,中饭后带着小女儿回了娘家,大女儿已经出嫁,二儿子在读农高,住校寄宿的,倒是省却了麻烦。但傍晚时分老婆又回来了,她实在放心不下家里。孟庆南也莫再说什么,晚上让老婆住儿子房里,自己独自一人躺在床上,静静的等着。
这一晚外面阴风怒号,夹杂着哭鸟那渗人的叫声,村子里的狗自天黒后就彼起此伏的叫过不停,让人心里格外的惶恐。孟庆南知晓该来的终归还是躲不开的,今晚铁定有事。事到如今,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怕它何来?这样一想,心里倒反而变踏实了。
冬夜里实在太冷,他拥着被子坐在床上。他衣服也没脱,雪亮的剔骨刀放在被面上,抽着旱烟,谛听着窗外的动静。
冬至是一年中白天最短、黑夜最长的时候。天黑得特别早,阴雨天更甚,五点左右就得点灯了。孟庆南坐在床上,掐指算着时辰,自己自酉时头上的床,眼见着亥时将去,子时来临了,枯坐床上五、六个小时,旱烟抽得嘴里焦苦。
连续两天他精神高度紧张,夜里几乎都没怎么睡,实在是疲惫已极,不知不觉间,他的头低了下去,片刻后就响起了轻微的呼噜……
一阵阴风刮来,他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只见桌上油灯的灯焰舞蹈般的跳跃着,窗户上的牛皮纸”嘶“的一声破了个大洞,一个尖尖的脑袋从窗格中挤了进来,接着是身子进来了,他伸手去抓放在被面上的剔骨刀,发现自己根本就动弹不了,眼看着那进来的身子一霎时幻化成一个高大的凶汉,站在了床边,狞笑着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胸襟,提着他从窗户出了屋子。
他口不能言,身子不能动,眼前一片昏黑,等到能看到亮光时,发现自已置身在一片荒坡,两个面目狰狞满身长毛的汉子站在他面前,正目光凶恶的盯着他狞笑,他明白这就是那天杀死的那二头畜牲。那抓他出来的高大个沙哑着狞笑道:
”就你那些破玩意能挡得住我吗?你既然敢杀我们,就该晓得后果。“
另一个矮小的恶狠狠地说道”你将我们剥皮抽筋大卸了几十块,令我们痛不可抑,我们也要让你痛不欲生,十磨九难的慢慢死去,呀呀呀呀……“说话间伸出利刃般的手指抓向他的咽喉,他感觉喉咙一痛,下意识伸手去掏兜里的符纸。
这一刻他发现自已能动弹了。
还好,符纸还在兜里,他一把掏出来,对着二具鬼影”啪“地贴过去,一团绿色的火光闪过,二具鬼影躺倒在地上翻滚哀号。
他转身拔腿就跑,急切间慌不择路,前面竟是一处悬崖,下面浓雾滚滚,深不见底。待他转身想另找出路时,却发现那二头畜牲一前一后将他阻在了中间。
他伸手去掏衣兜,衣兜里空空如也。这才想起符纸先前已经用光了。
急切间竖起左掌,右手捏了个诀,起了个掌心雷的咒,朝面前的矮鬼打去,矮鬼一缩身子滚开了,他抢步就走,被后面扑上来的高个拖住了脚,他一咬牙将右手食指塞进嘴里,想咬破手指祭个血手印和二鬼拼命,却发觉牙齿无力竟咬不破手指,心里绝望的同时,又被矮鬼卡住了喉咙?,他只觉喉咙刺痛,一口腥血脱口喷出……
这一下惊得他从床上了跳了起来,被面上的刀子”呛啷“一声掉到了地上。油灯已灭,屋里漆黑一团。他明白刚才自己在做梦。他掏出火柴,”哧“的一声点着油灯,一阵冷风迎面扑来,灯焰摇曳着。他抬眼看去,只见窗户上的牛皮纸破了一个大洞,一只偌大的黑猫蹲在窗台上,溜圆的双眼正阴森森地盯着他。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剔骨刀,还未出手,那猫”喵呜“的一声从窗户的破洞之中窜了出去。他只觉喉头一甜,真正的一口鲜血抑制不住的脱口喷出……
孟庆南病了。家里人不顾他的反对,想尽办法,延医煎药。中间有几天似乎有了起色,大家都松了口气。想不到这一下又返了症,病得愈发厉害/这几天里已昏死好几回。
眼看着孟庆南越发的不行了,却又是吊着一口气不肯上路。村人议论说他这一世做屠户杀生太多,尤其是那“五爪猪“和”黄边猪“。冤死在他屠刀下的畜牲岂肯让他死得痛快?怕是得拖上一些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