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氏脑中有过一瞬间的空白,但多年见风见浪的经验让她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她死死地盯着弱柳一般的杨姨娘,猛然间看到她的腰间那几个眼熟的荷包。
一个用金丝银线缠着绿带绣的油润葫芦,象征“身体康健”;一个用暗红色的丝线夹带金粉描摹出半边裸露的鲜红石榴,栩栩如生,寓意“多子多福,早生贵子”;而最后一个,则是一柄常见的玉如意,但那如意上有着繁琐的花纹,手柄上垂下的流苏仿佛能够迎风飘动。
季氏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这不是她送给景颜的荷包吗,怎么会在这里?
惊讶之下,她心中的某处倒也舒坦了,方才那种要吃人的眼神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季氏早在几天前就命杨姨娘做几个荷包,说是要赠与二皇子妃。等拿到荷包之后,便让人装进黛兰草的种子磨成的粉,给景颜送了过去。
黛兰草这种植物在平京见不到,在遥远的村庄倒也是偶尔见过。因为这种植物的种子能够防虫,很多农民便将它碾碎放在衣料之中。
可是后来有人发现,多闻了黛兰草的粉末,能够产生类似怀孕的征象,甚至气味入血,还能产生得子的滑利脉象。
曾经一度有人用黛兰草来争宠,被命令禁止后,如今已经很少被人使用了,但季氏自然有的是能力弄到这种兰草。
她知道景颜喜欢去竹林里头弹琴,到时候黛兰草的粉末一定会被她吸入,等到自己叫来串通一气的杜太医,说她已经怀孕,就算请来整个平京的大夫,都未必能够诊出这是假孕。
如此一来,不能行房的大少爷岂不是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而当着众人的面,王广和又不好私下遮掩丑事,一定会重重处罚景颜,是生是死,还不是季桂芝的一句枕边话?
就算后来查出来的假孕,恐怕也来不及了,更何况荷包是杨姨娘秀的,要有问题也一定是杨姨娘做的!
只是不知为何,杜太医没有过来,杨姨娘却佩戴了那含有黛兰草的荷包。
如此一来,杨柔一定是假怀孕!
季氏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笑眯眯地走到杨柔的身旁,装作想上去探病的模样,忽然讶异一声:“呀,这个荷包里面怎么有黛兰草的粉末?”
高老太君和王广和都是一愣,不知道季氏到底在说什么,当下冷冷道:“夫人,柔儿现在需要休息,你快让她下去吧。”
季氏像是没听见一般,又对着薛大夫重复了一边,薛宽惊醒,上前闻了闻荷包,点头道:“不错,确实是黛兰草的粉末。”
王广和一听如此,赶紧问道:“对孩子有没有什么影响?”
薛大夫笑道:“这倒没有,只是普通的防虫之物,无妨的。”
季氏冷冷一笑,带着七分疑惑三分蔑视,不动声色道:“我倒是听说,黛兰草能够令人产生假孕之象,杨姨娘莫不是因为这个才诊出怀孕的吧!”
“夫人!”王广和脸上有着薄薄的怒气,“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薛太医是什么人,这点小事他还能分不清!”他听季氏这么一说,心中自然是紧张的,生怕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没了。
“老爷,不是我胡言乱语,只是今日您在这,老太太也在这,若是这一切都是空欢喜,岂不是欺瞒之罪!”
薛大夫倒是颇为谨慎地点了点头,略微思考了一会儿,随即脸上露出喜色:“这简单,老夫曾听师父说过,黛兰草虽然可能假孕,但只要将病人的泪水或唾液滴入石灰水中,变蓝则是含有黛兰。”
季氏迫不及待:“拿石灰水来!”
王广和生怕空欢喜一场,便没有阻止,眼看着丫头把干脆闭眼装死的杨柔扶起,挤出一滴眼泪滴入了盛有石灰水的青瓷碗中。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碗清透的石灰水。
过了很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那青瓷碗中的石灰水,依旧澄澈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