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是在他们表现出这种无赖样子的现在,所以当军头一声招呼时,他便义无反顾的加入了胡俊德的前锋营。
他也很累,但是他觉得自己应该站出来,否则岂不是和自己所厌恶的无赖‘丘八’一个样了?
还有别的同袍也像自己一样的站了出来,可惜这样的人并不多,胡将军将他们一起编成了五个队,作为他的亲兵队直属。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将军的亲兵,这让二柱子感到一阵莫名的骄傲和兴奋,似乎忽然不是那么累了。
前锋营继续向前开进,远处的炮声越来越清晰,随之而来的还有同样开始清晰的枪声,这说明部队已经距离战场很近了,胡俊德虽然很着急救援曹志忠,但却不想为此把自己也搭进去,于是吩咐部队减缓速度,并派出了斥候。
果然,清军的第一波侦查就已经引起了法军的注意,负责指挥这一次作战的波尔切里上校已经分出了一个登陆营的兵力回过头来准备阻击从台北过来的援军。好在胡俊德谨慎了一下,没有和法国人迎头撞上。
胡俊德一边暗自庆幸,一边开始布置进攻。土著团练四个哨,两个在中路、两个在左翼,亲兵五队同样在中路。兵力分配中规中矩。
清军的第一次冲锋毫无悬念的被打回来了。
被布置在前线的团练装备太差,多数都还用的是冷兵器,刚刚冲到阵前就被法军一阵排枪打死了几十个,却连洋人的毛都没捞着一根。
中路溃退,左翼自然也没有继续前进的机会,胡俊德只得收拢部队,准备再战。就在这时,法国人的炮击来了。
法军的登陆营包括一个装备了两门65mm行营炮的炮排,另外每个连队都有两门1.65英寸速射炮或者哈奇开斯机关炮。这样的火力对清军来说,已经可以用‘凶残’来形容了。
胡俊德不是第一次和法国人交战,之前在沪尾,法国军舰的炮火要比这来的凶猛得多,但是当时有炮台要塞可以躲避,可现在他任何依仗都没有。
脑子里泛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撤退,但立刻,一个更为理智的想法推翻了撤退的念头。作为一个老行伍,火炮的威力他比任何士兵都来得清楚。当初在绞‘发匪’的时候,不知多少士兵就是因为大炮一响就慌乱的逃离而被炸死——清军装备的前膛青铜炮尚且能够射出二里地,更何况洋炮。两条腿跑的再快,还能快过炮弹?
念头在脑海中划过只是一瞬间,胡俊德开始大声的招呼身边的士兵:“不要乱跑!想活命的就别乱跑!”
但即使不四处乱跑,也并不能逃避炮火的打击。没有经过任何现代战场训练的清军士兵根本不知道卧倒以禁令避免被弹片杀伤,只是茫然的站在那里,向一具行尸走肉般的静静地等着不知什么时候会落在身边的下一发炮弹。
胡俊德一边喊着,一边快速的想着对策。随即一个低矮的小土丘落在了他的眼中。
基隆东南是大片的丘陵地带,虽然这些小丘不高,但是也能多少挡住一些法军射来的炮弹。胡俊德并不知道什么是反斜面战术,但是在土丘后面明显较少的弹坑让他潜意识里觉得哪里会比较安全。
“所有人,寻找距离自己最近的土包藏起来!快!”
二柱子是第一次上战场,猛烈地炮火将他彻底的打懵了,好在作为亲兵,他距离主将比较近,能够更早的听到长官的命令。
没有丝毫的作战经验,二柱子剩下的唯有服从,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向着不远处的小土包冲去,然后一个猛子趴在后面,一动也不动了。而那些附近没有土丘的士兵,也福至心灵选择了离得最近的弹坑藏身。
法国人的炮击没有持续多久。他们的主要攻击方向是深奥坑,这里只是阻击而已,既然清军没能继续进攻,那么也就没必要浪费炮弹。
但是对二柱子来说,这十几分钟就无比的漫长,他就像在狂风暴雨肆虐的海面上的一根细小的木头,除了抱紧他的步枪蜷缩在地上,任凭风雨的打击,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二柱子念过书,想必从此以后他会对‘度日如年’这句成语有更深刻的理解。
暴风雨终于停歇了,胡俊德拍拍身上的土,重新站了起来。他看了看身边仍旧趴着一动不动的亲兵,不由自主的伸脚踹了一下:“小子,起来了。干嘛,打算睡到天黑么!”
二柱子茫茫然的站了起来,耳朵里仍然是一片轰鸣,他什么也听不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连站都站不稳。
这个空档,胡俊德已经开始四处招呼那些活下来的士兵重新集结了,直到身边的袍泽越来越多,二柱子才渐渐的觉得自己的魂儿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二柱子长出了一口气,喃喃的道:“我还没死?”
不知什么时候,胡俊德已经回到了他的身旁,虽然只是一句细小的呢喃,但还是被他听到了。胡俊德伸出手去拍了拍二柱子的脑袋,“哪那么容易就死?小子,刚才反应不慢啊,当兵几年了?”
二柱子的魂儿刚刚回到脑袋里,还没反应过来是谁在和自己说话,只是下意识的反应道:“不到一年。”
胡俊德一愣,新兵蛋子啊,能有这样的素质,看来聂士成的确治军有方。“多大了?”
“十九。”
“叫什么名字?”
“二柱子。”
“你没有姓么?”
“啊?”一问一答间,二柱子也回过神来了,连忙道:“回大人的话,姓王。”
胡俊德点点头,这一问一答之间,他也趁机平复了一下适才多少有些慌乱的情绪。于是再不管这个有些憨傻的小兵,开始吩咐各哨、队整顿士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