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好像随着虚空中的风飞入了镜中,遨游四海,飘然欲仙。
她看见江河湖泊,山川景色在飞速地变化,自混沌起,沧海桑田,变作她熟悉的那两个世界。
小小的她坐在马车里,而破旧的马车则缓慢地行驶在官道上。
她听见她自己的声音平静无波道:“佛修有八苦之说,我虽嗤之以鼻,用来映证你在镜中的修途,倒是绰绰有余。”
“自你离宫那一日起,便一生受爱别离苦。”
“上山时不得入门做正式弟子,不得入道,求不得苦。”
“与人斗法受伤,算是病苦。”
“师门好友死于非命,死苦。”
“不愿见不想见的仇人却偏偏要见,怨僧会苦。”
“你的寿元未尽,道心却早已老去,勉强算是老苦罢。”
她的声音里微微染上了笑意:“除此之外,还有两苦,天元子那个小东西,实在是急于求成。”
“不论是它给自己起的这名字,还是它早早地将我唤出来。”
“但它到底也算替我做了些事。“流云倒退,海水翻转,顾昭眼前,一切恢复到鸿蒙之时。
天元子发出了一声扭曲的尖叫,整个一大团黑色雾气冒出了浓烟,最后消失在虚空之中。
烟雾之下,露出一个小小的洁白的婴孩,它原本蜷缩在黑雾里,此时睁开眼睛,化作一道遁光便要向外飞去。
顾昭心念一动,滔天巨浪翻涌而来,将天元子的元婴吞噬殆尽。
顾昭愕然,几乎不敢置信。
对她和本界修士来说遥不可及的天元子,改变了她整个修途的人,竟然这样轻易地就被连元婴带魂体被抹杀了。
顾昭心生敬畏,不由地恭敬问道:“前辈可是天元镜的器灵?“
“多谢前辈替我杀它。“
“不用谢我。“那道与她相同的声音笑道:“那小东西是你杀的,与我可没有什么关系。“
顾昭默然。
“前辈,晚辈冒犯了。“
“晚辈想知道,天元子所说是真是假?“
那声音朗声笑起来,顾昭再一次看见一个自己站在了面前。
与天元子所化作的她不同,这一个她,只是眉眼里有几分相似。
对面的这个她,五官更加英气,分不出男女,却让人觉得赏心悦目,难以心生厌恶之感,她身上的气息亦是如此,神秘又深沉,让人捉摸不透。
这种感觉和那位瑶光道友给她的感觉相似。
好像一眼能看穿,却偏偏绝不会是这样。
“前辈?“
哪一个她伸手讲顾昭的元神连同菩提眼一道托在掌心。
到她掌上的一刻,顾昭眼前漆黑一片,五识模糊,但她却没有办法生出丝毫放抵触之心。
就好像,她自己在托着她自己一样。
她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
“那小东西没有骗你,他告诉你的,几乎也就是我让他能知道的全部了。“
“至于你,我走之后,这粒菩提珠会替我助你,但它没有真正的灵识,不会干预你的判断。“
“如你这段日子的表现,但愿你无尽的修途之中,没有人能够动摇你的道心,抹杀掉这一个你。“
“前辈?“顾昭闻言愕然,但很快,她便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太熟悉了。
只是这一次,她很快就醒了。
她发现自己依旧没有身体,却能在虚空之中来去。
先前浮在空中的天元镜已然消失,海面也不复存在,她躺在一个竹盆里,全身光溜溜的,小小的缩着。
河边浣衣的农妇看见她,惊呼一声,将她从竹盆里抱起来。
那是一双粗糙有力又温暖的手。
顾昭听见自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农妇一边哄着她,一边急急地喊着丈夫的名字,往田间跑去。
不知道元灵离去前做了什么安排,顾昭在两个世界反反复复地出生着。
她一遍一遍地踏上修途,遇见她曾经在修仙界内见过的人。
那一年地动之后,除了她的出生,两个世界并未再有什么变化。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沧海桑田,一切又都早已悄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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