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将衣袍捏成一团,眼看着宫女将带毒的茶叶取出,撒在杯中,又将热水灌入,深绿的叶上沉浮,漂浮不定。
杨福喉咙动了动,忽听万贵妃一声轻叹:“我有些后悔当初把你举荐给皇上,让你独自撑了个西厂,惹得我现在身边连个用得满意的人都没有。”
杨福回过神来,正色道:“娘娘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我,汪直一定尽心尽力为娘娘办到。”
万贵妃抬眼,打量般地看他,笑:“也成,听说这阵子,西厂的风头被东厂盖过了,皇上没给你派什么活儿,想来也是清闲。”她伸出手指,懒懒看着,道:“我还真遇到一桩事,想让你替我去办。”
“娘娘请说。”
“昨日御书房有个小宫女,被皇上宠幸了。”万贵妃轻抬凤眼:“你该明白怎么做了吧?”
万贵妃语气极淡,连一丝波动都没有,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杨福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有关夏莲的记忆顿时涌入脑中。朱见濂曾告诉过他,因夏莲受到皇上的青睐,万贵妃便决意斩草除根。那时她将此事吩咐给汪直时,是否也如现在这般风轻云淡?就好像她要杀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拔除一根杂草而已。
一股羞愤冲上他的头脑,沏茶的工序也在此时到了尾声。杨福盯着那潋潋散发着茶香的绿叶,心中窜起报应将至的快感,咬紧牙关,沉声回应:“明白了,一会儿从娘娘这儿离开,我便去解决。”
“还是你做这事,本宫用得放心。”万贵妃盈盈微笑,伸出纤纤玉手靠近茶杯:“且让本宫尝尝,这茶是不是像你说得那样好。”
杨福含笑看着她,面色平稳,案几之的手却将膝盖掐住,他的眼一瞬不瞬地望着万贵妃手中茶盏,心中不停默念:“喝去,喝去,喝去……”
万贵妃举起了茶盏。
她深深嗅了杯中茶香。
她的唇凑向了杯沿。
近了,近了,更近了……
“禀贵妃娘娘——”圆润清亮的一声骤然惊起,扼断了杨福绷紧的神思。
万贵妃放手中茶盏:“何事?”
“娘娘,您之前召见了督陶官沈瓷,她现在已经到了,在门外候着。”
万贵妃眼珠一转,恍然:“对,本宫差点就忘了,让她进来吧。”
杨福子蒙掉,沈瓷怎么来了,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万贵妃瞥了眼杨福,见他神色有豫,不由问道:“汪直,怎么了?不敢见?”
“没,没有……”杨福低头,垂头丧气地望着那杯已被万贵妃放回桌上的茶汤。
万贵妃不解:“你们之前不是挺好的吗?她当督陶官,最初还是你举荐的。”
杨福不知如何回答,万贵妃却一直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似在等着他的回答。身后传来轻巧的脚步声,应是沈瓷进来了,杨福见躲不过去,才草草低声道:“实在是,有难言之隐……”
沈瓷进了屋,见杨福也在,亦怔仲须臾,才向万贵妃请安道:“参见贵妃娘娘。”
“免礼。”万贵妃看了看眼前两人神色,笑道:“罢了,你们之间的事,本宫就不过问了。”她朝沈瓷招招手,指着案几上杨福旁边的位置:“过来,坐吧。”
沈瓷移步,眼神在杨福身上绕了半圈,僵硬地坐。
万贵妃开口道:“本宫听说你入了京,特地召你过来聊聊。这一次御器厂的天字罐做得出彩,本宫很是欢喜。还有桌上这套新进贡上来的陶瓷茶具,这不,一有机会,立刻便拿出来用了。”
“能得贵妃娘娘垂青,实在是沈瓷的荣幸。”
万贵妃今日大抵心情极好,闻言笑道:“自你出任督陶官,每每都能给本宫带来惊喜,本宫实在想要赏你些什么。”她眼风一扫,瞥见案上未饮的那杯茶,大方道:“这是普洱蕊茶,上好的品种,汪直今日献给了本宫,将将才沏好,连本宫都还没来得及品一口,此第一杯,便赏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