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点裂痕根本不算什么,也不会影响两个人之间的交往,但是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却从偏向友情,变成了偏向利益。
事后汤因比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想要有所弥补,但是不管怎么说,再也回不到最开始那种亲密无间的境界了。
过去一年多的时间,汤因比的日子也不算好过。
他的代表作《历史研究》遭到了历史人文学术界的强烈批判,让他的名誉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在原本的历史中,他的著作就遭受了更为强烈的批判,许多学者认为,汤因比在对历史的分析中,言之无物。
这是一个非常严厉的指责,只差明着说他是不学无术了。
这一世,虽然有了周南一开始对他的提醒,他的著作也有了一些改进,并且应用了周南的历史研究方法,对他的书进行了补充。
但是很可惜,他的书开的太大了,许多地方,仍然有不尽人意的地方。
《历史研究》一书,开篇就说不想研究片面的国家历史、民族历史,看到这些他就觉得肤浅。
于是汤因比想搞大历史,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遂取文明之维度,意欲成一家之言。
这本《历史研究》虽然已经写了六卷,但是仍然没有完本,预计要写十二大卷。几乎列编所有已发现的文明,确实构建了一个文明史的观点体系。
以文明的维度来研究历史是否合适?
其实无所谓,只要一个历史人想,没什么做不到的。
但是老汤做到了吗?周南认为他没做到,最起码做的不够好。
文明的维度比民族、国家这些维度更加宏观,也是完全区别于王侯将相历史的另外一种总体历史。
但对“文明”的界定,比以上任何维度都模糊得多。以一个模糊不清的主体为研究的出发点,可想而知,达到的效果要么也是模糊不清的,要么就沦为平庸。
老汤的研究方法同样备受质疑。
全书一以贯之的方法,稍有常识的人一眼便能看穿,那就是归纳法,甚至可以说是列举法。
老汤为什么能写出12大卷,让人望而生畏,无非是每一立论,均列举他所能列举的全部文明的例子。
事实上,老汤开宗明义也告诉读者,研究历史不能用所谓的科学的方法。
没错,人文学科只能阐明、解释,而不能定义、立公式等等。
可是阐明也要科学地阐明,解释也要科学地解释吧。列举法和归纳法究竟能否承担科学的责任,这是一问。
老汤每次提出一个论点,总有一个文明不配合,文明的特殊性几乎在每一方面都存在。
也就是说,老汤的任何一点结论和分析,都能找到反驳点。他也没有能够做到自圆其说,这是他的观点不为人所信服的地方。
也是受到抨击最多的地方。
然后,老汤他嘴上说反感那些打着世界史称号下的民族主义历史,因此他力图写出一部不偏不倚的历史,不带有任何民族感情色彩。
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现实容不得他那样做。《历史研究》的前半部蹑手蹑脚、如履薄冰,但越读越不对劲,有一种自缚手脚的感觉。
现在他的下半部还没有写完,周南却知道,他的后半部改变了如今的写作模式,但是渐渐地滑入了西方的角度。
也就是说,他想以公正的立场来写这本书,最后还是陷入了西方思维。
用最简单说法就是,汤因比的书,宽度够了,深度却不够。
周南用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粗略地看了一下他的新文章,跟他就这方面的问题进行了认真的探讨。
因为遭受了太多的批评和指责,汤因比现在的心态放的很低。周南在《世界通史》里面应用的历史解构方法,受到了全世界的推崇,也是汤因比相信周南的原因。
不过,汤因比的书现在已经写出来了六卷,他的整体解构几乎已经定型。所以哪怕周南指出来了这些问题,也不是修补一下就能改进的。
除非打乱本书的结构,重新编纂。
汤因比坐在壁炉旁边的沙发里沉吟了许久,显然是备受打击。沉默了许久他才说道:“教书,应酬,工作,让我的心思没有完全用到写书上面。看来我应该辞去所有的公职,静下心来从事学术研究了。我需要好好想一想,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看到他备受打击的消沉模样,周南自己也在反省。他的《人类社会》写了一年了,至今还没有完成三分之一,自己在其他方面花费的精力,是不是也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