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二日·陨落

灵印！

    战场陡然静了一下。

    仿若沉闷的风缓慢的吹拂而过，带着极致的阴冷和死亡气息，整片幽蓝的空间轰然爆碎，无穷无尽的雷光霎时间横扫一切，整个海面都成了雷光遍布的世界，圣徒周身的风暴被撕扯的支离破碎，就连剑气都近乎消失无踪。

    一直在结印的少年脸色略微苍白，终于暂时停手。

    圣徒原本冲到半空的身影重新落在原地，他抬起头，静静的看着空中的少年，可在斗篷的遮掩下，殷红的血迹却顺着他的嘴角不停的流淌下来，仿佛无休无止。

    “这到底是什么绝学？”

    王逍遥不停的深呼吸了数次，这才有些艰难的开口道。

    黑暗世界绝学无数，但有些绝学威力并不强大，只是因为使用的人不同，所以几可震世，而有些绝学威力不凡，在高手手里就更为凌厉霸道，只有极少数的绝学震动世间，属于最顶级的传承，在高手手中，威力简直就是冠绝当代。

    比如北海王氏的六道轮回剑。

    比如李氏的剑二十四。

    比如昆仑城的真武十绝。

    眼下少年这一套印诀他从未听说过，但看威力，竟然也是如此的霸道无匹，如此传承，之前竟然闻所未闻，简直不可想象。

    以还不到惊雷境巅峰的实力打伤圣徒。

    即便是少年天骄，这也足以让人震撼了。

    圣徒是谁？

    轮回第一天王，无敌境之下的最强者之一。

    在黑暗世界中，这是可以跟中洲青龙公孙起，暗影之王劫，中洲涅槃剑主卫昆仑这些人齐名的人物，属于最顶级的半步无敌境高手，甚至已经隐约突破了半步无敌的限制，只是还没有真正到达无敌而已。

    王逍遥不否认少年的天资绝艳，但如果没有最顶级的武道传承，他绝对不可能做到这一步。

    “听我姐说起过。”

    秦微白轻声叹息：“这是长生不死印。”

    王逍遥一呆，这是他从未听说过的名字，轮回宫主说起过？

    他看了看秦微白，下意识道：“何为长生不死印？”

    “我不懂武道，自然是说不出原理的，应该是模仿天地，融合天地，属于势的范畴，单纯的势。”

    秦微白摇了摇头。

    北海王氏的六道轮回剑是力与意的结合，刹那爆发，极尽升华。

    而李氏的剑二十四则是意与势的结合，破碎一切，举世无双。

    而眼前的长生不死印，只是求势，单纯的势。

    这是武道不同的道路，难分高下，走到极尽处，都有冠绝当代的威力。

    王逍遥脸色有些难看，他从未听说过长生不死印，可能创出这套绝学，其实力简直无法想象，果然，跟秦微白合作不是这么容易的，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引起了一个巨大的麻烦。

    “关于长生不死印，你还知道什么？”

    王逍遥沉默了一下，看着秦微白认真道。

    “知道的不多。武道方面，我不太感兴趣，只是听我姐随口说了一句。长生不死印，应该是十二式印诀，三招综合式，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秦微白语气清冷。

    “那...”

    王逍遥看了看悬浮于空中的少年，欲言又止。

    “他的话，最多能发挥九式，还有一式综合式。这就是极限了。”

    秦微白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语气淡然道：“已经是第四式了。”

    两人的对话终于引起了少年的注意力。

    沉默之中，少年悬浮于空中的身体猛地向上再次浮动了一下，电光几乎将他整个人的身体彻底包裹起来，让他看上去如同掌控雷电的雷神，凌厉而冷漠。

    电光缭绕中，少年的高度已经跟断崖其高，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少年冷漠的眼眸猛然闪过一丝凶戾的杀机，冷笑道：“秦微白？王逍遥？好大的阵仗，那下面的是不是就是军师？还是圣徒？你们对付我，想过后果吗？”

    很标准，但却标准的有些怪异的中文。

    “你认识我？”

    王逍遥眉头紧紧皱起，他越来越明显的嗅到了阴谋气息，可今晚这一切，他却已经无从逃避。

    “北海王氏今后若有劫难，皆因今夜而起。”

    已经褪去了所有伪装的少年语气冷漠的说了一声，气势猛然暴涨，就在所有人都认为他要进攻断崖的时候，他的身影一闪，却在刹那间远离了战场。

    空中传来他阴冷的冷笑：“就凭你们，还不配杀我，回去等着我们的报复就是了。”

    王逍遥骤然变色，下意识的想要拦截，可少年的身影却已经连续闪烁，眨眼间就已经到了海边。

    这种速度，他根本就是望尘莫及。

    今夜如果让他逃了...

    王逍遥的内心猛地沉了下去。

    断崖下方，一声凌厉的狂吼声猛然响起。

    圣徒没有丝毫迟疑，直追已经到了海边的少年。

    少年冷笑一声，双脚落于海面，猛然转身。

    毫无防备之间，惊变骤起。

    少年脚下的海水猛然全部炸开，无数的水花翻腾，少年全力逃亡的身影撞在了水花上，可整个人的身体却并为向前，反而瞬间向后倒退了数十米。

    炸弹？！

    少年内心惊怒，更多的则是茫然，他分不清这爆炸到底是不是炸弹，如果是炸弹的话，对方怎么可能将炸弹提前埋在这里？

    巧合吗？

    一切都是眨眼的功夫。

    可这几十米的距离，已经足够圣徒重新贴近他的身影。

    少年原本冷漠的脸色瞬间狂变，张口狂吼道：“是...”

    “轰！”

    巨大的剑气轰鸣声骤然砸向，淹没了少年全部的声音，圣徒双臂高高举起，浑身上下的剑气疯狂凝聚，一把长达上百米的巨剑出出现在他头顶上方。

    圣徒双手虚握，猛然下劈，几乎要劈开天地的剑气疯狂呼啸，狠狠砸下。

    少年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狰狞，下意识的向右侧一闪。

    “轰！”

    巨剑落于海面，数百米的海水被生生劈开，巨大的冲击力让少年的身体猛地失衡，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

    没人能够看清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为什么少年已经能走远的身影竟然退了回来，但那根本就不重要，王逍遥的眼神冷漠，在圣徒赶上少年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离开了断崖，全速冲向海边。

    圣徒的身影已经瞬间贴近了少年身侧。

    他手中无剑，可周身却有成百上千的幽蓝色剑影在疯狂呼啸，一把又一把的长剑不停的炸开，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整片都在激烈的碰撞中剧烈颤抖起伏着。

    王逍遥的身影极速接近海边，如果让这个少年跑了，今后整个北海王氏都将惹下一个大敌，北海王氏倒不怕事，但能少一事，谁也不愿意麻烦，所以这一次他没有丝毫掩饰自己的实力，在雷光与海水的轰鸣中，他的身体带动着电光直入战场。

    相隔数十米。

    王逍遥双手张开，在他双手中猛然凝聚出了一把长达数十米的巨剑。

    巨剑厚重而锋锐，带着近乎不可阻挡的锋芒在王逍遥手中翻转。

    王逍遥手掌虚握，一剑横扫。

    无穷的海水猛然炸开，巨剑如开天，带着沛然莫御的剑意横扫而至，无穷的杀机在海面上骤然爆发。

    六道轮回剑，王道剑！

    少年冷漠的眼神中终于出现了一丝不加掩饰的急切，猛然开口道：“我是...”

    “轰！”

    成千上百把长剑再一次窜出水面，轰鸣声完全是有意掩盖少年的话语，无数由海水凝聚的长剑闪烁着雷光冲向少年的后背。

    圣徒沉默不语，打定了主意不让少年多开口说半个字。

    “你！”

    少年的眼眸顿时立了起来。

    圣徒的剑气，王逍遥的剑意几乎同一时间将他笼罩。

    少年似乎也知道今日不能善了，整个人彻底疯狂了。

    他的浑身上下都在绽放雷光，面对着圣徒和王逍遥的围攻，他竟是一步不退，而是选择了拼命。

    “都给我去死！”

    少年竭尽全力的咆哮一声，双手手印再变。

    雷光之中，大片的海水顿时汹涌震荡。

    海浪翻覆，数之不尽的海水瞬息升高。

    沧海印！

    犹如灭世般的轰鸣声中，无数的海水剧烈的冲向天空。

    一时间天地都在翻转。

    海变成了山，变成了天。

    原本平静的海面瞬息间掀起了一道高达百丈的巨浪，巨浪不停上升，几乎遮住了天空。

    近乎令人窒息的景象中，巨浪带着人力不可抗拒的力量汹涌拍击而下。

    少年的神色冰寒，这一刻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举世夺目的风采，声势之强，几可开天。

    巨浪如山崩。

    王逍遥的巨剑，圣徒的雷光顷刻间被巨浪淹没，两人的身体在巨浪中逆流而上，震动不止，而巨浪压制着雷光和巨剑轰然落于海岸，整条海岸线似乎都震动起来，巨浪拍击而过的地方，直接留下了一个长达上百米的深坑。

    已经彻底打疯了的少年双手毫不停顿，再次结印。

    海面之上，他的身体陡然间直射高天。

    星河印！

    刹那之间，天地间所有的微光似乎全部都聚拢在了少年身上，少年整个人犹如下凡的少年天神，周身全部都是冷厉而致命的光芒，仿似一片磅礴无尽的星河。

    圣徒和王逍遥本能的抬手。

    高空之上，一举一动似乎都可以灭世的少年带着无尽的光芒骤然俯冲而下。

    “伪域！”

    王逍遥猛地惊叫一声。

    少年俯冲的身体却已经接近了圣徒和王逍遥，带着整片星河，带着整个天空。

    圣徒和王逍遥的身影一瞬间随着少年的下坠而坠落于深海，滔天的雷光在海面上不断蔓延，幽蓝色在海面上不停的升腾扩散，整个海面都开始以少年为中心疯狂的旋转。

    抢攻。

    还是抢攻。

    已经下定决心的少年竟然有种无视生死的大气魄，三人坠入海面的瞬间，新的印诀再次成型。

    轮回印！

    一片幽蓝的海面猛然间变成了巨大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漩涡，根本来不及调整的圣徒和王逍遥随着漩涡不停的转动，身体几乎彻底失衡。

    这不是伪域，但能让身体失去控制，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伪域？

    无穷的电光在漩涡中不断凝聚，一道又一道不停的劈在王逍遥身上，王逍遥身体巨震，强盛的气息瞬间变得衰弱下来。

    圣徒猛然冷哼一声，剧烈旋转的漩涡中，一片炽烈至极的火光瞬间在海面上燃烧，厚重的漩涡飞速的蒸发，就连大片的电光也开始完全磨灭。

    少年纵声长啸，身体再一次腾空而起，双手结印。

    凌霄印！

    海面在动荡中归于平静。

    天空亦无异象。

    可少年眼神血红，随着结印完成，整个人的气息瞬间狂涨了一大截。

    惊雷境巅峰！

    圣徒和王逍遥内心猛地一惊。

    这印诀，跟北海王氏的绝学逆天道何其相似？

    少年印诀完成，却毫不停手，他的脸色惨白的可怕，可动作却越来越坚决，带着不容冒犯的骄傲和冷冽。

    第九印。

    天罚印！

    少年周身光芒猛然扩张，瞬间扩散成了一道足有数百米范围的光环。

    手印已经完成。

    轰然雷鸣中，数之不尽的电芒突兀的从空中出现，十道，百道，千道...

    方圆数百米，光环所笼罩的范围内，刹那变成雷电地狱。

    圣徒全力反抗，却愕然发现光环范围内，所有的雷电，火光，甚至是寒冰全部都被生生抽空，他能依靠的，只有剑，只有剑气。

    密密麻麻的雷电豪不停歇的在空中垂落，犹如天怒。

    王逍遥几乎已经支撑不住，大口咳血，他死死的撑着，下意识的看了圣徒一眼，微微苦笑。

    圣徒虽然是全力以赴，但却并不是绝学尽出。

    他所谓的全力，只是他动用了他这个境界本身的力量，可从头到尾，圣徒的剑只有剑气，而没有剑意。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轮回十二天王中，其他几位天王或许神秘，但终究有迹可循，可唯独军师和圣徒两人，却没有任何可以搜寻的情报， 这两人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这只能说这两位最神秘的天王都隐藏的很好，好到了让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的真身到底是何方神圣。

    剑意是最容易推测一个人真是来历的线索。

    可圣徒自始至终却没用丝毫剑意，换句话说，他没有动用丝毫的绝学。

    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这个时候，难道他还想隐藏身份？

    王逍遥大口吐血，意识逐渐昏沉。

    空中的雷光终于落尽。

    夜幕中，少年冷漠而高傲的嗓音再次响起，带着极端的杀伐和掩饰不住的虚弱：“送你们上路！”

    他的双手再次结印，这一次结印明显要比之前快很多，但却也长很多，一个个手印迅速完成，少年强盛之极的气息瞬间变得无比虚弱，可手印却依然在继续。

    王逍遥突兀的想到了秦微白刚才的话。

    他嘴唇动了动，吃力道：“综合式？”

    “轰！”

    天地似乎猛然一震。

    少年的手印已经完成，无穷无尽的光芒从他身上喷薄而出，那是刺眼的足以掩饰一切的光，还有足以搅动整个天地的锋芒。

    长生不死印的背后，竟然是属于剑的锋芒！

    光芒中没有雷霆，没有烈火，没有寒冰。

    只有风。

    轻轻柔柔的。

    虚无缥缈的。

    毁灭一切的...风！

    综合式：九空无尽！

    天地一片空荡，致命的危险却无穷尽。

    圣徒猛然间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不过他随即反应过来，长啸一声，纵身而起。

    他的身躯没入那片光芒，彻底消失。

    没人能够看清楚一切，只觉得天地在涌动，光芒将所有的画面都彻底遮盖。

    在少年不甘而绝望的怒吼声中，那危险至极的光和锋芒瞬间膨胀爆裂，复杂到已经极难辨认的剑意汹涌四散，光芒之中，圣徒和少年的身影同一时间自高空坠落。

    少年的嘴巴里满是鲜血，似乎还有一些舌头的碎肉。

    最后一剑，终究是圣徒略胜一筹，只不过他却刻意的绞碎了少年的舌头，最终还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自始至终，圣徒都没有让少年多说什么。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少年的身体倒在地上，气息虚弱，但整个人看上去却异常平静。

    战场彻底平静下来。

    轻微的脚步声透过了夜色。

    秦微白不知何时已经走下了断崖，来到了少年面前，表情平和的审视着他的眼睛。

    少年看到秦微白，平静的脸色猛然变得激动起来，他死死瞪着眼睛，挣扎着挪向秦微白，嘴里呜呜的，虽然不能说话，但谁都能感受到他眼神中的不甘以及质问。

    可秦微白的眼神中除了复杂，还是复杂。

    “想知道我为什么杀你吗？”

    秦微白看着少年，突然柔声问道。

    少年挪动挣扎的身体顿住，只是死死的盯着秦微白梦幻般的完美容颜，粗重的喘着气。

    “因为有些人，看似没有弱点，但他们最大的弱点，就是责任。他是，他也是。”

    秦微白平静道：“而我，恰好最没有的就是责任感。”

    少年的眼睛眯起，似乎有些释然，但眼神随即变得冰冷而嘲弄。

    秦微白的眼神逐渐变得冷冽，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少年的眼神似乎有些激怒了她，她冷淡道：“我知道你不服气，但我不会给你机会了，你的天骄之路，到此为止。”

    少年眼神中的不敢一闪而逝，死死咬着牙，闭上了眼睛。

    秦微白转头，看了一眼气息虚弱却依旧清醒的王逍遥。

    “杀了他。”

    她轻声道。

    王逍遥迟疑了下，还是走了过来。

    “我要亲眼看着。”

    秦微白语气轻的像风，但却夹杂着深冬的冰雪：“亲眼看着你杀了他，把他挫骨扬灰！”

    挫骨扬灰！

    这是多么深的执念？

    王逍遥身体微微一颤，一道电芒凝成的长剑在他手中成型，他犹豫了下，终于还是抬起手，狠狠一件，直接刺透了少年的咽喉。

    少年的生机迅速消失，电芒缭绕下，最终变成一堆灰烬。

    天骄陨落。

    秦微白脸色平静的转身离开。

    少年天骄，生而无名，死而无名。

    这就是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