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
痴娘早早的起来了,却没有像往日那样,挽着袖子先里外操持忙活着,而是坐在了镜子前,精心地梳妆打扮。
长发绾起,梳旗髻垂辫发,缀“扁方”发饰,蝴蝶牡丹宝石发簪,上衣下裙,佛字团花纹刺绣,领、袖、襟、摆镶滚花边、缀精美盘扣,锦缎子大袖立领大襟衬衣、配搭百褶裙,足登一双平底、梯形、高帮、前端倒钩状翘起的古式晋鞋,小家碧玉一般,十分的俏丽可人。
“阿妩姐姐,你还不起来?今儿大伙都要去前门候着,你也一起来吧!”
痴娘打扮妥当,回过头来唤姐姐起床。
“我有点不舒服,你先去吧!”
王妩怜背对着妹子,面对着内侧墙壁,仍睡在床\上,不肯起来。
“阿姐你没事吧?”痴娘上前关切,王妩怜却拉高被子蒙了头,闷声道:“让我再睡会儿,别来烦我!”
痴娘疑惑地眨眨眼,刚想问些什么,却听得婆婆在隔壁房里声声唤她,就匆忙跑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王妩怜一人,她这才掀开被子,缓缓坐起,偏过脸看看窗外——丁家老母偕同儿媳妇刚从房里走出,婆媳俩精神头都很足,都着了新衣,容光焕发,步履匆匆走向前门酒楼。
骧儿也从房里跑出来,一路叫着“小姨”扑进痴娘的怀里,也随她们一同去了酒楼。
王妩怜坐在床\上,犹豫了片刻,终究是抵挡不住心中的好奇,披衣下床,也坐到了栉妆台那面镜子前,想着刚才偷瞄到痴娘是如何打扮自己的,就依瓢画葫芦,也照样儿打扮起来,还从衣柜子里,找出痴娘的衣裙,换穿在身上,照照镜子,她口中喃喃:“像么?像么……”住进丁宅,虽不与外人接触,她却知道痴娘在这里,极受大家的喜爱,婆媳关系处得也十分融洽,不似她,在之前那个地主家里,被那一家子人当童养媳看待,寄人篱下,累死累活。
她打小就学会小心地看着公婆的脸色做人,打小就得帮婆家干活,不像那家的媳妇,倒像买来的帮佣。
长大些了,心里头的想法就多了起来,心气儿渐长,生怕自个被别人瞧不起,心中实是憋了股争强好胜的火苗,想要争得自己应有的地位,想要当那一家的女主人,却又自知势单力薄、明着抢是抢不赢的,于是,她阴柔着性子,表面乖觉,暗地里耍些小聪明,与公婆“隐”斗,与那一家子人勾心斗角的,争了好些年,斗了好些年,到头来仍是一无所有,拖着个“酱油瓶”被婆家扫地出门!
梦里还会梦见前夫嘴边一丝冷笑,是笑她不自量力么?
“明明是长了同一个面相啊……”为什么却不同命?她被婆家人讨厌,而痴娘,却深受大家的喜爱,这到底是为什么?
幽幽一叹,她独自呆坐在房间里头,久久……
而酒楼前门那头,早早做了准备,张灯结彩的,还在门的两侧挂着鞭炮,只等丁翎回来,众人一道给他接风洗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客人来了一拨又去了一拨,兴冲冲的来,等不到东家带着西域的土特产来分发给大伙,个个是败兴而去。
酒保在柜台里头打起了呵欠,偶尔撩起眼皮子,看东家娘子与老太太还痴痴的守在门外,对着街道那头在那里望眼欲穿,酒保就闷闷的叹了口气,小声嘀咕:“怎的还不回来?”
骧儿在酒楼里跑来跑去,自个玩得开心,完全不懂大人们的担忧。丁家老母却越等越是焦急,心里头胡思乱想,生怕儿子在路上出点事儿。
“这都什么时辰了,翎儿怎么还不回来?”老太太嘴里念着佛经,双手合十祈祷佛祖保佑,让儿子尽早平安归来。
“婆婆,您累不?先回屋歇会儿吧?”见婆婆脸色不大好,痴娘十分担心,连忙劝着,将婆婆扶回门里,“您放心,四郎就快回来了!您要是听到前门的鞭炮响了,再出来瞅瞅。痴儿会在门外守着的!”
听到院落里的动静,王妩怜终于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痴娘扶着婆婆进屋去了,才知这家的男主人居然还没回来。
这都什么时辰了,那个叫四郎的男人,怎么还不着家,难道是在外头……
心头微微一动,见别人闷闷不乐的,王妩怜反倒暗自乐了一下,就在院子里闲站着,想看人出出洋相,哪知,前门酒楼那头突然来了动静,酒保与厨子都纷纷奔进内院,个个是兴奋地呼喊:
“来了来了——东家回来了——”
“老太太——老板娘——你们赶紧出来呀——丁老板回来啦——”
王妩怜一怔,抬头往那边看过去,先是听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店里的伙计满面喜色奔了来,而后,一个年轻男子大步从前门酒楼里穿进内院,手中拎着红布包裹的好几样礼品,迈着矫健的步伐,神采飞扬的走到她面前,温润如玉的脸上是一抹深情的笑。
男子含笑望着她,猝然伸手,一把将她抱住,在她耳畔轻呵着、落下温热的气息:
“痴娘,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