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对贵族的想象,端庄风雅。和幼时不同,她的姿态是那么自然,再没有刻意训练的味道了。
她遇到了源博雅,初见时明明都表现得老成拘谨,后来渐渐不知道是谁感染了谁,两人翻墙上树,玩得比任何人都疯。
他们甚至不知道彼此的名字。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八重坐在树杈上,一只好奇的麻雀落到她伸出的手指上时,她才会说这么一句话:“虽然笼子里养的鸟很好看,但我还是喜欢麻雀哦。”
源博雅显然没理解她话里的深意,却敏锐的察觉到她和自己分享了某种秘密。于是他回报了八重自己的秘密:“我啊,喜欢的其实是另一个世界东西哦。”
贵族的宅邸永远不缺少妖怪,即使在大白天,仍能看见不少。源博雅指着它们所在的位置,向八重描述它们的样子。
八重微笑着,刻意训练的虚假感在笑容中浮现,她对源博雅说:“我看不见哦。”
作为人类活着的八重,没有灵力。
长大后的八重在练习各种技巧的时候,有了更多的独处时光,她时常会在一个人的时候自言自语:“很无聊,但也很充实。”
她像是在通过这种方式反思回顾自己的生活,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以获得动力:“物质富足,知识富足,也真的没什么可抱怨的……就按别人希望的那样活着吧。”
“我自己希望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偶尔她也会疑惑,然后自问自答,“更刺激、更有趣,迈出家门之后的生活,大概就能满足我精神上的空虚了?”
从出生开始,一直被养在贵族宅邸中的姑娘,居然发出了这样的感慨:“但我没有勇气迈出这一步。优越的生活条件,早就把我养废了。”从来没有人对她提过,她却知道,外面的生活绝非她所能应付了的。
三日月觉得违和,太奇怪了,这是不合逻辑的清醒,她为什么会知道,为什么会懂得?一如她小时候,是怎么听得懂那些拗口的道理的?
三日月觉得违和,又觉得有趣,他没有深究的意思,只是觉得:“这就是八重之所以是八重的原因吧。”她性格里的柔和怯弱一以贯之,是温柔到软弱的姿态,是好欺负的善良。
陪伴她长大的侍女让她提防家族中那位同龄的姑娘,八重不是看不懂她对自己的嫉妒与敌意,但还是觉得“提防”这个词用得太严重了,她问:“她能对我做什么呢?”
她明明懂得贵族宅邸之外的凄苦,也看得见宅邸之内的阴晦,却一厢情愿的认为,这些都伤不到自己。
因为——
“我没有伤害任何人。”
在被毒杀的痛苦之中,八重失望又愤怒,她不懂为什么人性真的能如此黑暗:“为什么?”她反反复复的问,“我没有伤害过她啊?”
怯懦的姑娘一以贯之的善良,就算是在最后的弥留之际,即使怨恨着,她也没有发出任何诅咒,只是愣然的,看着灵魂脱离了肉体。
怯弱又善良的姑娘,有着和性格矛盾的,莫名炙热疯狂的向往,这份向往点燃了不同的可能性。
八重在一目连的回护下顺利化妖,世界在她眼中变了模样,古木森森中,她遇见了无数的人和妖,她渐渐的,会笑了。
那是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没有匠气,也没有贵族的拘谨。
精神空虚灵魂空洞的小姑娘,仿佛在死后,才真正活了过来。
光茧抽出最后一根丝线,传送阵找到最终坐标,画面破碎,陡然加速的传送让周围的一切都湮灭成了盛大的白光。
可怖的妖力兜头罩下,三日月宗近,回到了他本来的位置上。
付丧神流水般的抽刀,一瞬间就将战意点燃至顶峰。
曾经的三日月做不到,但如今的三日月可以,新月刀光斜切而出,月亮的末梢如一柄镰刀勾向天上,将两人攻击相撞的大部分冲力带入天空。
狂风骤起,呼啸声中未落地的时间溯行军被撕碎无数。
在凝固的时间中被解放出来的人,都意识到了这一招的异常。
三日月宗近这名付丧神毫发无损的外表,饱满的精神状态也是异常。
大天狗踉跄落地,喘息着,不解的喊了他一声:“三日月?”
三日月对面,一目连静默的凝视着他。
抵挡了风神攻击的斩击让三日月整条手臂都在轻微的颤抖:“八重就要回来了。”
他微笑着,这样对堕妖的风神说:“让我们在她回来之前,把平安京变回她认识的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