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疾退,收剑格挡,这一挡便落了下乘,天王七剑有进无退,攻敌之不得不守,剑招方可连绵不绝倾泻而出。她见自己已失了先机,当下双足连踏,身子窜高了几丈,悠悠的立于高空之上。
“萧掌门屡次在我手底救人,当真菩萨心肠,不知下次见面时你还能再救几个。”秦红药放声而笑,身子在半空中轻巧的一个转折,飘飘似轻云,轻功之高竟是眨眼不见人影。众人深知追不上,这才从两人险象环生的对招间回过神,却发现她带来的那四名黑衣人不知何时也不见了踪影。
年墨上前几步单膝跪地,抱拳道:“多谢萧掌门出手相救,年墨受贼人挑拨冲撞了九华派,往后萧掌门有何吩咐我定在所不辞。”
他心下已极是服气,萧掌门非但不计前嫌,还数次救他于危难之间,足见九华派掌门远负盛名并非是空穴来风。
谢三扬也跟着拱了拱手,面上神色不定,他笑呵呵的问道:“萧掌门武功真乃绝世,敢问萧掌门是否得了阎泣刀,才悟出这般精妙的刀法?”
萧白玉心下通明,无怪谢三扬会跟着年墨趟浑水,原来是来试探阎泣刀的虚实。她也不点破,只淡淡回道:“寻到家师尸骨时并未见到阎泣刀,想必已被他人夺去。”
说话间她扫了一眼地上的男子,那人早已断气多时,她转首道:“年掌门不必客气,这弃徒便交于点苍派处置,我还要为家师诵经念佛,不送客了。”
九华派弟子走出引他们二人下山,谢三扬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萧白玉转身拂袖的身影。他仔细瞧了瞧她手中那柄残月弯刀,又摸了摸自己腰间重金锻造的长刀,面色逐渐阴沉了下来。
秦红药盯了她半晌,见她并没有反悔或懊恼的表情,才开口道:“你要我转头对付修罗教,同你一起?”
她口吻不悲不喜,只是确认般的反问一句,萧白玉点头道:“修罗教吞并武林的野心不会停步于此,有你相助便可事半功倍。”
她自然是存了这个心思,说修罗教近几年的恶名昭著都是秦红药闯出来的也不为过,想来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修罗教的一举一动。但若是撇开这些漂亮的场面话,萧白玉还是想让她活下来的,脱离修罗教活下来。
秦红药却不急着答应,两人立场似是倒换过来,她这时倒是提起了别人:“我同你联手,那位金盟主和你的那些武林群雄又会怎么说,别是刚出虎穴又如了狼口。”
“你与我一齐去寻阎泣刀,若你助我得了阎泣刀,便可向武林证明你的诚意。”萧白玉没有片刻迟疑,看起来像是考虑过很久,但天知道她的思绪都是方才瞬间才理清的。
秦红药瞧着她坚定的神色,垂眸微微一笑,弯刀一般的细眉柔和了许多,她轻声说道:“你倒是把我安排的明明白白。”她偏头看着自己右手,细长的手指缓缓攥成了拳,再抬头时眼神明亮锋芒四射:“好,我答应你。”
她的笑不再似寒冬腊月里吹过的北风,好像又回到了初遇时山洞那几日,久违的让萧白玉感觉到春风拂面暖意盎然,一颗心终于放进了肚子里,也浅浅的回了个微笑。她将九转承气花和师父的信都贴身收好,偏头示意道:“一起走吧?”
“等等,既然要走了,这些药材怎么能不拿,居然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我还不给他们来个狠的。”秦红药目光重新焕发了生机,又回到那个不可一世的模样,拽着萧白玉的胳膊就在庭院里四处扫荡,一边还絮絮念着:
“这是三虫三草毒的药材,中者毒性一炷香内侵入五脏六腑,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嗯这个是金蛇蛊毒的解药,鬼魅魍魉四人中有一人就是用这毒做武器的,你要小心。还有这个是……”
她双手拿不下了就往另一人怀里一塞,萧白玉有些无语的被她拉着在岛上四处扫荡,不多时就满满抱了一怀她说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而且听起来有些是剧毒有些是解药。一面诧异秦红药对草药的了解也这么面面俱到,一面看着她忙忙碌碌的样子也不禁笑了起来。
这样运筹帷幄生机勃勃的样子才最适合她,朱红的裙妩媚锐利的眸,一如每次见到她时的刹那惊艳。秦红药一回头就看见她艰难的抱着一大捧药材,但见自己双手满了又主动接过去,就忍不住逗逗她:“哎呀,我是百毒不侵,忘了你这样抱着这么多毒草毒花,可是很危险哦。”
萧白玉竟也配合的点头道:“那我现在身中数毒还好端端的站在这,看来抱一抱这些毒花就能练成百毒不侵的神功。”
秦红药大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米白桃花面,绛红朱砂唇,妖娆似芙蓉绽放。萧白玉望着她,也轻抿住唇角,双眸弯了弯,她们两人相视而笑,仿佛在这座繁花遍地的小岛上,只有她们两个人是活着的。
等到秦红药终于心满意足的收手时,两人怀中的药草满的几乎遮住了视线,她去小屋里寻了包裹,才解放了两人的双手。出岛的时候她又自然而然的去牵身旁人的手,其实这阵法的出路萧白玉已经记了下来,不过被她温热的手指握住的时又不是很想拒绝了。
“修罗教的人已经知道我在傲海帮附近,我们干脆走水路回洛阳吧,傲海帮有那几艘战船护着,那些人也不敢动手。”秦红药上船后便指点着船夫直接走水路去洛阳,小船在岸边一撑就悠悠的飘在了海面上。
“这不是几个时辰就能到的路,你不怕晕船了么。”萧白玉俯身欲进船舱,忽地被人拉住手腕,秦红药不让她走:“我怕啊,所以你陪我坐在船头吧。”
萧白玉抬头看了看天,六月艳阳下顶着海风坐在船头,怕是正常人都不会答应。她刚要拒绝,秦红药又补了一句:“跟你坐一起就很安心,也就不那么难受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退让一步坐在了船舱门侧,既能吹到海风,还能勉强遮一遮炎烈的阳光。秦红药贴着她坐下,拉着她的手悄悄转了姿势,滑进她指缝中,与她十指交握。芊芊玉指仿佛上好的丝绸般缠在一起,又不显一丝黏腻。
萧白玉现在虽不再抗拒她的接近,但还是不太习惯这么频繁的肢体相触的亲密,便借口要去船舱中倒茶将手抽了出来。还好天公作美,这一路没有起什么大风大浪,秦红药坐在船头还是勉强支撑了下来,难受时就去寻身边人的手紧握着不放。
等到终于小船停靠在洛阳渡口边时,秦红药几乎站都站不稳,双脚踏在平地上犹如立于滚滚波涛之上,五脏六腑好像都在上下翻滚,她直挺挺的站了好一会儿,才长叹道:“我怕是再也不会坐船了。”
萧白玉替她拿着包裹,静静等着她缓过来,看着她脚步依然虚浮,便道:“你可以先回客栈休息,我去一趟驿站传信给我徒弟和凌帮主。”
“不碍事,那些药材采下来一段时间后就会失效,要尽快做成解药。我去你徒弟房里寻一件衣服扮成她的模样,你先去驿站,半个时辰后金府前见。”秦红药有些艰难的直起腰身,各种追兵也决计想不到她会乔装成九华派弟子的模样,应是无甚危险。
两人便各奔东西,萧白玉传信两封,一是让沈垚不必担心直接回九华山,二是提醒凌崇提高戒备提防有修罗教的人藏于傲海帮附近。待她到金府时已看到一名身着淡青色长衫的女子立于门前,一顶斗笠白纱垂下,发髻盘起,身姿曼妙。
这人即使穿了九华派弟子的朴素衣衫,依旧难掩她的风华,胸前的布料被她撑的饱满,细腰轻摆,半分都没有良家的味道。秦红药见她走进,迎上去笑道:“师父,弟子这一身姿色如何啊?”
白纱后的面庞隐约难见,只听她话音微扬,举手投足间尽是妖娆之态,看来是从晕船中恢复了精神。萧白玉目不斜视的路过她,丢下一句话:“你还是不要开口的好,保持沉默跟着我就是了。”
金府的家丁一眼就认出了她,上前行礼道:“我这就去向我家老爷为萧掌门通报。”家丁还是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人,光是那丰姿体态就足够吸人目光,和那日见过的女弟子实在是天差地别。不过既然是萧掌门带来的人,他也只在心底赞叹了一句,九华派真是美人辈出。
金铁衣一得到通报就急匆匆的赶了出来,他连日忧愁的脸色终于浮起一抹亮光,上前关切道:“萧掌门失踪数日,老夫本以为掌门落在了修罗教手上,这几日都在加派人手搜查洛阳城,见到萧掌门平安归来真是如释重负。”
萧白玉拱手还礼道:“劳金盟主费心了,我已取得尸毒解药的药材,还请借用一下金府的炼丹房,让我这弟子为众英雄炼做解药。”
金铁衣听到解药两字时眼睛一亮,不疑有他,欣喜的连声道:“快请快请,武林群雄定会将萧掌门的救命之恩铭记心头。”
家丁引着两人走向金府后院,穿过一条小道后停下脚步恭敬道:“这里就是炼丹房,绝无人打扰,萧掌门请自便。”
看着家丁退了下去,见周围已再无他人,秦红药伸手去拿她手中的包裹,开口道:“炼药时毒素爆发可能会有危险,你回客栈等我吧,我大概需要两三天的时间。”
萧白玉不置可否,只是将手中包裹交出去,目送她进了炼丹房关上了大门后,也不转身离开,在门旁寻了个角落倚墙等了起来。虽说两人现在已有了联手之约,她还是存了个心思,以防秦红药突然发难,毕竟她手上现在可是握着数种剧毒。
而且她也不放心留秦红药一人在金府,不管是金铁衣或是修罗教之人,都随时有可能发现这名所谓的九华派弟子就是他们想要除之而后快的修罗教护法。她两边都放心不下,便找了个最稳妥的办法,在门外守着她就是了。
足足等了两天两夜,秦红药终于推门而出,双眸疲惫而通红,发髻有些凌乱,手指上还沾了些许煤灰。她一眼就看见站在门外的萧白玉,神情清雅淡秀,见她出来还微微笑了一下,只是那双眸是和她自己一样的充斥着血丝。
秦红药愣了一下,见她好像还是两日前分别的样子,声音略有些喑哑的问道:“你在这里等了我两天两夜么?”
“手给我,这里一草一木皆是阵法,错一步就再也出不来了。”秦红药伸出手,看着立于船头的青衣女子,笑意微微又不容拒绝。
她这几日为了避免别人起疑心并没有佩戴护甲套,鲜少暴露在阳光下的左手洁白如玉几近透明,保养极好的指甲修长圆润。萧白玉搭上了她的手,被她收紧五指握在掌心,也不知是自己手指太冷还是她掌中温暖,交握时竟有了一种炙热的温度。
秦红药轻轻一拉,就带着她跃下船,这小道她已经轻车熟路,自开门而进,由生门而出。这阵法虽有八门,但出入口只有这么一个,若是旁人走进岛中,定会被困在其他六门中死于非命。
奇门遁甲之术精妙非凡,萧白玉并不懂八卦八门之阵,只将走法硬背下来,以防有什么不测。许是感觉到她脚步微慢,秦红药紧了紧交握的双手,回首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掌心传来的热度让萧白玉也想回她一个笑,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只看着她窈窕挺拔的背影,默记着她的步伐。走出林外眼前豁然开朗,只见繁花遍地颜色分明,四处搭建着小屋凉亭,周遭回廊交错溪流淙淙,宛如一座世外仙境。
秦红药看着她露出的惊讶神色有几分得意,拉着她跃到石桥之上,献宝般的说道:“怎么样,我们修罗教的后花园还是很棒吧。”
这又不是你发现的你在献个什么,萧白玉暗道,不知为何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就想打击她:“不错,日后修罗教也被灭门了你们就可以来这里养老了。”
秦红药似笑非笑的扫了她一眼,转头看着在溪流下飘忽不定的水草,轻声像是在自言自语道:“说什么呢,我们修罗教定会吞并中原,然后……”她话没有说完,似是突然觉得不合情谊,又笑着补充道:“然后当然好好保护我们萧掌门和她的九华派了。”
一刹那间萧白玉看到了她脸上流露出的凝重果断,带着深谋远虑后的深信不疑,心中不由得一跳,看来修罗教的目的不仅是称霸武林。但明知问了也不会得到什么可信的回答,她转了话锋:“解药呢?”
秦红药牵着她的手引她进了一处庭院,萧白玉这才发现她们双手依然交握,手指被她的温度熨的暖热,指尖所触的肌肤细滑柔嫩。突然就想看看她的右手,握惯长剑的手应要粗糙些,说不定还有老茧。
可马上就印证她是想错了,秦红药忽地拽紧她的手,右手也捂住了她的嘴,带着她躲进了庭院中的假山后。她身上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杀气,反而忽然紧绷起来,倒更像是有些紧张,庭院外传来脚步声,竟是有人来了。
她的掌心虚虚的掩盖在萧白玉鼻口处,以防她呼吸声被他人发现,一时只觉被她身上幽香所笼罩,即使此处百花盛开,也依旧能嗅到她特有的暗香盈袖。两人紧靠着藏在假山后,萧白玉没有第一时间去想到底是谁来了,先是被她们肢体相缠的姿势惹得心跳快了几拍。
两种脚步声相跟着进了庭院,随即便传来一个厚重低沉的男声:“我要你带来的人头呢?”
另一个男声略微嘶哑:“启禀教主,属下这几日还未寻得秦护法的身影,那日她离开金府后就不见了踪影。”
萧白玉闻言一愣,感觉到旁侧的身体也突然僵住了,盖在她唇上的手指滑落了下去。
“你还叫她护法?”低沉的男声话音微扬,沉重的杀意弥漫而出。
清脆的声音响起,似是那人自扇了一耳光:“属下该死,属下口误,还请教主多给属下几日时间,属下已查到她昨日还出现在傲海帮,已经派人去拦截了。”
萧白玉手上一疼,正握着她的手好像用上了全部的力气,指甲深深的刺进她的掌背。那人本来温热的掌心忽地冷了下来,掌心薄薄的覆了一层细汗,与她的手指交缠在一起。
她也不知自己该做何表情,喜悦么,好像并没有任何欣喜的感觉。若说愤怒也太奇怪了,修罗教自己内讧,她有什么可生气的。只是手指着实被捏的生疼,她也只好尽可能放松手臂让那人攥的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