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十六,林青筠梳洗罢,在逐云居与徒晏用了早饭,白鹭来回说车轿准备好了。她今日要入宫去给皇后请安,顺带也是跟皇后细细回禀徒晏昨夜情况,旁人总不如她说的有分量,况且这也是做儿媳妇的分内事。
青筠看向正漱口的徒晏,问他:“你可去?”
徒晏摆手令人移走茶碗,嘴里说道:“我只觉得身上没力气,便不去了。我的身体母后都知道,想来不会怪罪,你与母后细说明白,也别让母后担心。”
林青筠忍不住瞪他一眼,也只得起身:“那王爷便好好儿静养,不准看书,没得伤神!”说着又亲自嘱咐红绫,比如不准他饮茶、不准出门、写字作画都不能等等。
“我不过是小病罢了。”徒晏见她故意促狭,十分无奈,红绫几个只在一边偷笑。
“王爷岂不闻‘三分医、七分养、十分防’,养病最是要紧。”林青筠说着自己也笑,正了正神色,又引经据典说了一通,这才在徒晏以手遮脸分外苦闷的姿态下出门去了。
刚出逐云居,白鹭忙道:“险些有一事忘了禀报王妃,我哥哥来了一趟,说是那位西洋商人找王妃,哥哥问王妃可要见他?”
以前在林府出门无甚限制,比较自在,总是林青筠去教堂见劳伦斯,亦或者有话请安德森神父代转。出嫁后身份不同,许多事便不如以往自在,若她总往教堂跑,宫里知道了自然不高兴。因此她便告诉劳伦斯,有事可以去赏文楼。上回劳伦斯要的书都已经翻译完了,还给她带了许多新巧西洋东西,这回找她也不知为什么事。
想了想,劳伦斯是个精明人,等闲小事不至于劳烦她,便说:“转告你哥哥,就说明天我会过去。”
及至到了宫中,因正逢二六之期,昨日不曾省亲的宫妃家眷入宫请安,皇后的凤仪宫不少外命妇进出。林青筠虽大多不认得,但进宫者皆穿诰命朝服,认衣裳便知品阶儿,况且她为亲王正妃,除了皇太后、皇后,便是吴贵妃、忠顺亲王妃等人也因居长而行礼,因此她一行进来,只受外命妇们的礼,或回颔首,或只顶多回以颔首罢了。
经过通禀进入殿内,皇后见了她很亲切:“青筠来了。”
“儿臣给母后请安。”林青筠先行了礼,这才在皇后下首落座,不及皇后询问便将徒晏的情况细细说了。“王爷昨夜大约是吹了冷风的缘故,有些昏沉,精神不大好。自旧年入冬王爷便是如此,因担心药吃的多了没了抗性,王爷也不爱吃那些药汁子,便没让太医开药,平素都是以食补为主。我见王爷并没到必须得吃药的地步,也就没劝。今早起来王爷已经好多了,只是身上还没什么力气,我进宫时王爷还令我代为请安,说他已经好了,等过两天便来给母后问安,请母后别为他担忧,日常也多为保养少烦心,一些不要紧的小事只管交给别人管,别累着。”
皇后含笑听完,担忧虽有,却更是欣慰,转头与纹心笑道:“这必不是佑安的话,佑安虽有孝心,却绝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纹心笑道:“王爷的孝心自然诚,王妃平素相处怎会不知道,不过是借着口说出来罢了。可见这才是夫妻呢,用句俗话说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说笑没两句,皇帝过来了。
昨日后宫好几位妃嫔回娘家省亲,今日自然要回禀省亲诸事,皇上早起忙于政务,便把时间推了推。林青筠向皇帝见了礼,皇帝又问了佑安,得知只是静养并未用药,不觉十分安慰,连说林青筠照料的好,张口便是好几样赏赐,俱都是从皇帝私库出的好东西。
林青筠谢了恩,在皇后示意下陪坐一旁。
不多时昨日省亲的吴贵妃、齐淑妃、荣妃、贤德妃与陈祺嫔、周贵人几位都来面圣请安,皇帝赐了座,听几人依次回禀昨夜省亲诸事。恭迎后妃省亲,这是开国以来不曾有过的盛事隆恩,各家都是严阵以待,极尽奢华富贵的恭迎娘娘降临。各妃嫔与家中女眷相见,众姊妹们少不得作诗颂贺,诸人也都将诗作带回宫中。
皇上与皇后显得饶有兴致,令将诗词呈上,一同观阅。
皇上不过是随意看看,皇后较为细致,看完后皆是赞赏一番,各家都有赏赐,末了皇后笑道:“各家小姐们真是才情不凡,诗文出众,比之男儿也不逊色。若以本宫私心,倒是贤德妃娘家姊妹们略胜一筹,特别是那省亲的园子,也不知怎样风光,从诗中看来已是令人赞叹不已。”
“皇后所言甚是。不愧是国公府第!”皇帝附和皇后之言,尽管未有别的赏赐,却已令在座的某些人不满。
贾元春深感惶恐,连忙起身谦道:“圣上与皇后娘娘谬赞了,若依臣妾看,倒是贵妃、淑妃与荣妃姐姐家的姐妹们更为才情出众,臣妾家里的姐妹们坐井观天,不过以一知当十用,实在比不得旁人。”
“贤德妃妹妹实在太谦了,陛下与皇后娘娘皆称赞有加,岂能是戏言。”齐淑妃虚假笑着,嘴上丝毫没给留情面。
“正是呢,皇上说好,必然是好,什么时候能见一见那几位贾家姑娘才是好呢。”周贵人也柔声附和。
贾元春唯有谦虚应着罢了。
自除夕那晚起,皇上待她比先时宠爱,并非似先前只赏赐,而是间或来她宫中坐坐,也有两回宿在凤藻宫。不过才半个月,侍寝两回,这在以往根本不敢想。皇上本就不重后宫,便是最受宠的周贵人一月中也只得四五天,初一十五必定是在皇后宫中,吴贵妃宫中也有一两日,另有齐淑妃、荣妃、陈祺嫔等人分个三四天,皇帝每月在后宫宿寝不会超过十五天,通常只在十天左右,因此你有旁人便没有,没有便要争,为着争宠,宫里的人能使出各种各样的手段。偏生皇帝不知何缘故,以来十分冷待她与甄顺嫔,现今除了她,却也只有甄顺嫔得宠,俨然盖过了周贵人的风头。
贾元春莫名有些不安,特别是这件事与敬孝亲王牵扯在一起,废太子……还有、秦可卿……
只这半月下来,一切风平浪静,似与以往没什么差别,她也只能安慰自己是多疑了。眼下她只一个心愿,趁着得宠,赶紧怀胎,后宫里皇帝的宠爱都是虚的,唯有孩子才是真的,有了孩子便是不得宠也不会被皇帝忘在脑后,有了皇子,才有图谋其他的资本。
待得皇帝离去,妃嫔们也散了,林青筠瞧着时辰不早,便告辞出宫。
皇后忽而问道:“你与贾家姑娘们相熟?”
“是,贾家是妹妹外家,虽我不大去贾家走动,但贾家几位姑娘着实不同。”林青筠一怔,心知皇后不会无缘无故问这话,她与贾家如何、相交些什么人,在成亲前皇后必定都是一清二楚的。
皇后道:“以诗观人,那几位姑娘确实是好,你与姑娘家相交是你们的情分,倒罢了,只是那贾家能不去便不去。那府里实在不是个好去处!”皇后眉宇间闪过一抹厌恶。
“儿臣都记得,母后放心,王爷也时常交代我的。”林青筠猜着,贾家内里那些污糟事只怕是被皇后知道了,否则便是再如何,也不至于令皇后那般厌恶,还交代她尽量别去。另则,自除夕宴后,宫中风向大变,朝中必然也有动荡,太上皇、孝敬亲王皆心思涌动,怕风云将起。皇帝如此配合着将计就计,所图定然不小,依着原著看,只怕要将废太子余孽、孝敬亲王一党连根拔除,而腐朽没落、尸位素餐的老勋贵四王八公们,只怕都难逃肃清。
贾家倒罢了,只是三春姐妹倒是相交一场,特别是惜春,若又走了原著中的老路做了尼姑,看水月庵的旧事便知道,哪里能得什么真正的干净。
心事重重回到府里,先去了逐云居,把宫中之事都说了。
徒晏听了,再看她眼下神态,焉能猜不出她所担忧。虽说享受了家族荣华富贵,便也该承担家族之荣辱,但人心都是偏的,相交一场的年轻姐妹们遭难,哪里能冷漠的袖手旁观呢?
“唯卿何不将此事告知你妹妹。”
“嗯?”林青筠一时没明白。
徒晏便道:“贾家到底是林家姻亲,虽说如今走动不亲密,可一旦贾家出事,便是为着名声,林家也不能对贾家置之不理。与林家相比,你到底是外人,管了只怕还落不得好。”
林青筠细细一想,确实如此,毕竟她身份摆在这里,一旦插手贾家之事,焉知旁人如何猜测。特别是那几位争的头破血流的郡王们。
徒晏又道:“另则,于女子而言,出生无可选择,是富贵是贫贱,上天注定,但嫁人却是另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就如同的男子的科举。出嫁从夫,一旦女子出嫁,此后便是夫家的人,与娘家无干。而以贾家的情况,便是抄家也不会牵连出嫁女。”
林青筠点头赞同,只是语气并没轻松多少:“女子便是嫁了人又如何?若没有娘家支撑,岂不是任由夫家对待?若贾家败了,好些的人家会将人养着,不好的,休弃也是轻的。”
“你的想法太消极。”徒晏早就发现了,她在对待某些事情的时候过于悲观,好似有层枷锁套住了,这令他不解。若说她是感同身受,又不大像,毕竟她虽家破人亡,后来却是一直顺遂,真要悲观,也该悲观世事无常。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但愿吧。”林青筠并不是悲观之人,否则当年身患绝症也撑不了那么多年,她只是被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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