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反应过来这不是梦境,也不是幻觉的时候,她眼睛里的睡意悉数褪去,瞳孔猛地一缩,坐了起来。
江舟池还枕着手臂,没有动。
视野里,只剩下了一面被写满各种文字的白墙。
片刻的安静后,他也坐了起来,声线平淡,问赵慕予“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
又是这副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语气。
赵慕予的演技没他好,做不到像他一样若无其事,直直地望着前方黑板,冷冰冰道“我睡多久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江舟池看着她的侧脸,“嗯”了一声“有关系。”
赵慕予没有说话,控制住了下意识想看向江舟池的视线,听他继续轻描
淡写地说“你醒了,我就没办法再看你了。”
赵慕予呼吸一滞。
又是这种暧昧不清的话。
看样子真的一点儿也不怕她会误会。
赵慕予攥紧了双手,不想再和江舟池待在同一个空间里,打算离开教室,可她坐在靠墙的窗边,出去的路都被江舟池挡住了。
尽管如此,她也没有开口让江舟池让开,而是把后座的桌子挪了挪,腾出一条路。
然而就在这时,江舟池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教室。
赵慕予停下了未完成的动作。
当广播声停止,整间教室重新被寂静笼罩的时候,她重新坐下了下来,盯着放在她桌上的那一盒新买的止疼药。
她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个雨天,在她那双新帆布鞋被雨水泡坏的第二天,江舟池送了她一双一模一样的新鞋。
只不过下场和这盒止疼药一样,都被她丢进了垃圾桶里。
早上七点。
闹钟准时叮铃铃”地响起,吵醒了睡梦中的赵慕予。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摸到手机,关掉了闹钟。
空气恢复清晨的宁静。
赵慕予的意识却还没有恢复清醒,仍在想着刚才的梦,直到被一片凉意刺激,察觉身下的枕头湿了一大片,才发现自己又哭了。
这一次,这些眼泪是为了江舟池。
为了她年少时的不成熟。
原来过去十年,她都是这样对江舟池的,只顾着发泄自己的情绪,全然不顾他的感受,用尽一些可以让他感到疼痛的方法伤害他。
可是,她都这样了,江舟池也没有想过离开她,而是十年如一日地赖在她的身边。
赵慕予翻了个身,埋在被子里,新沁出的眼泪很快就浸湿了被单。
这几天,她也有好好听江舟池的话,每天都有记得想他。
此时此刻,尤其想。
好在今天她要去学校,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她任性地想他。
在迟到之前,赵慕予强迫自己抽离出来,起了床。
这学期,她的课被排在了周四和周五。
谁知一走进办公室,许可就发现了她的异样,关心道“木鱼,昨天没睡好吗,眼睛怎么有点肿”
赵慕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早上起床以后,她还特意用冰袋冰敷了一会儿,结果也没能消肿。
不过,也不能算是没有睡好。
她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想了想,回道“可能是睡得太好了吧。”
许可笑了笑,倒是没怀疑什么,反而认同道“你的状态看起来确实比上周好多了。”
一听这话,赵慕予下意识拿起手机照了照自己。
变化有这么明显吗
她怎么没看出来
赵慕予还在研究自己的脸,耳边突然传来丁晓晓元气满满的声音“艾瑞巴蒂
,早上好啊我儿子马上就要官宣一个新代言了,到时候我请大家吃饭”
“丁老师阔气”
“丁老师豪爽”
“丁老师万岁”
“应该的,应该的。”丁晓晓在一声声的夸奖里迷失自我。
赵慕予一听,放下了手机,在丁晓晓坐下后,把椅子挪到她的身边“晓晓。”
“怎么了,赵老师。”丁晓晓心情愉悦,语气轻快,却又在下一秒想起什么,转身看她,“你该不会这次又不去吃饭吧”
赵慕予“”
确实不打算去。
但这不是重点。
自从上周五在走廊上被丛涵撞见,她总是会时不时想起来他的那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良心了”。
再加上今天早上的梦。
赵慕予好奇在其他人的眼里,她对江舟池的态度是不是也很恶劣,于是问丁晓晓“你看节目的时候,觉得我对你儿子怎么样”
丁晓晓“挺好的呀。”
赵慕予以为“还行”就是最好的回答了,没想到居然会得到一个“挺好的”评价,好奇道“好在哪里”
“好在你对我儿子爱搭不理,完美符合了他的理想型标准喜欢不喜欢他的女生。”
“”
“”
“”
原来是这种“好”。
赵慕予的沉默震耳欲聋。
丁晓晓没听见,也没有察觉她的不对劲,反而很有兴致地唱起了她和江舟池的剪辑视频里最常用的一首bg“大雾四起,偷偷藏匿,我在无人处爱你”
赵慕予继续保持沉默。
她没有再问丁晓晓什么了,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不过,她的反思并没有因此停止。
而反思带来的后果是,到了下班的时间点,她还剩下一点工作没有做完。
赵慕予“”
谈恋爱果然耽误事。
下午六点,其他同事陆陆续续下班,就连下课回来的许可也走了,提醒她“木鱼,外面在下雨,你待会儿走的时候记得带把伞哦。”
“好。”
赵慕予应了一声,眼睛仍盯着电脑屏幕。
这回她没有再分心,以三倍的工作效率高速完成了剩下的工作后,电脑一关,准备下班。
谁知还没走出办公室,她又忽地脚步一顿,发现雨伞又丢了,只能一边叹着气,一边老老实实重新回到办公桌前坐下。
这已经是她这个月丢的第五把伞了。
也是她过去二十几年来丢的第无数把伞。
赵慕予怀疑自己和雨伞犯冲,打开手机,在外卖平台上买了一把雨伞。
在等待雨伞送来的空档里,她也没闲下来,又想起一件事,就着校园广播里的歌曲声,打开微信,找到章宇的聊天框。
自从上周她成功帮章宇
“遣送”了他的老板后,章宇对她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再也不对她阴阳怪气了。而是有问必答,知无不言。
于是她问了问章宇你老板明天几点的飞机啊
她想,要是时间合适的话,她就飞去银河市找他。
然而这一次,章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告诉她江舟池回来的具体时间。
最后,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他甚至给她发来了一张照片,问她赵老师,之前多亏了你,我老板给我涨工资了,正好这次出差,我看见了这个青蛙零钱包。你喜欢吗我送给你吧,就当是前段时间对你不礼貌的赔礼了。
赵慕予不喜欢。
章宇你饭卡的卡套不就是一只丑青蛙吗,怎么又不喜欢了呢。
赵慕予“”
看见这话,她一阵奇怪你怎么知道我饭卡的卡套是青蛙
章宇很快就把回复发送了过来,但没过两秒又立马撤回了。
然而赵慕予还是看见了。
章宇说的是“因为我老板之前捡到了你的饭卡啊,我看见了。”
赵慕予眼底的疑惑和意外被屏幕的冷光映亮。
江舟池捡到了她的校园卡
她在云城大学工作了两年。
在这两年时间里,她的饭卡只在去年七月掉过一次。
而那一次,捡到她的校园卡并且还给她的,是活雷锋同志,并非江舟池。
聊天框里,还在不断跳出章宇的消息,似乎是想掩盖自己刚才的失误。
赵慕予却没有再看一眼。
因为她想起了活雷锋同志最早一条朋友圈是在十年前。
想起了在他的朋友圈里看见了那张她曾在江舟池手机里也见过的夕阳照。
想起了他经常聊着聊着就消失,又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刻出现,就像是在从事某种神秘而又不稳定的工作。
这些曾经被她漏掉的细节如同一块最关键的拼图,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答案。
赵慕予呼吸停止了一瞬,指尖轻颤,退出了和章宇的聊天,想再确认一下这个答案是否正确。
然而刚一点进活雷锋同志的朋友圈,她的手指又倏地停在了屏幕上。
之前刚加上他微信那会儿,她光顾着确认他的身份,只随便翻了翻朋友圈,并没有怎么仔细看。
直到现在,她才看见,原来他的头像下面的签名处还有两行小字,写着。
我词不达意,恰好你讨厌煽情。
这些记录或许是你唯一会接受的“我爱你”。
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印进赵慕予的眼眸里。
将那些剩下的、被她忽略的细节继续从她的记忆深处勾出来。
于是她又想起来,在活雷锋同志错将侧耳倾听的周边给她的时候,她问他为什么要扔,他说想送的人不要。
想起了在她发现他的定位是桐市的时候,她问他也是桐市人吗,他说喜欢的人是桐市人。
原来,他发这么多朋友圈是为了记录下没有她的这十年给她看。
原来,他早就对她说过喜欢了。
赵慕予从早上就想见到江舟池的心情在这一刻达到了她再也无法抑制的顶峰。
甚至窗外的校园广播里很应景地放起了那首她在梦里听过黑色毛衣。
下一秒。
啪嗒。
一滴眼泪突然滴落在手机屏幕上。
赵慕予回过神,赶紧用衣袖擦干,却无济于事,因为又很快有了新的水迹。
她放弃了做无用功,抽出桌上的纸巾,压住了自己的眼睛。
直到不再有新的眼泪冒出来,她才重新拿起手机,哪怕情绪还没有恢复,哪怕不确定江舟池是不是在拍戏,也还是拨下了他的号码。
她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
和上次她闹出绯闻时一样,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赵慕予的左手紧握成拳,竭力稳住颤抖的声线,装得若无其事,连语气都是前所未有的轻松,问道“大明星,在干什么呢。”
江舟池“在等赵老师下班。”
话音一落,赵慕予微微一愣,隐约听见电话另一头似乎有风声,有雨声。
还有那一首黑色毛衣。
赵慕予的脑袋里冒出了一个猜想。
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她还是立刻站起来,朝楼下看了一眼。
下雨天的校园里略显冷清,除了一地的枯叶,没什么行人来往,于是她一眼便看见了那一顶黑色雨伞。
在她走到窗边的刹那,伞下的人像是感应到了她的视线,抬起头,隔着三层楼的高度,望向她。
也许是因为有雨伞作为遮挡,他没戴口罩,也没戴帽子,一张脸完整暴露在空气中,却被阴天昏暗的光线模糊了。
赵慕予看不清楚。
可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又有了溢出眼眶的趋势。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犹豫,在和江舟池视线交汇之际,转身就朝楼下跑去。
雨还在下。
江舟池已经提前走到台阶下等着她了。
赵慕予跳下最后几级楼梯,飞奔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距离和速度带来不小的冲击力,撞碎了江舟池一贯平静的神色。
在他过去设想过的赵慕予见到他的所有反应里,唯独没有想过,她会像一只小鸟一样,义无反顾地扑进他的怀里。
江舟池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波澜,嗓音轻缓,猜测她反常的原因“被领导骂了吗。”
赵慕予埋进他的怀里,听见这话,摇了摇头,只是叫着他的名字“江舟池。”
江舟池低声应道“嗯”
赵慕予“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
没缘由的一句承诺,和今天的这场雨一样毫无预兆。
江舟池眸底的那点闲散逐渐淡去。
他将赵慕予完全纳入伞下,另一只手轻轻捏了她的后颈,像是在缓解她的情绪,又像是逗她开心,问她“为什么,是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吗。”
赵慕予想点头,又想摇头,最后混乱得额头直蹭江舟池的胸口。
江舟池唇角一松,轻捏着她脖颈的大手转而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再问她什么了,留出时间给她整理心情。
赵慕予又收紧了几分手臂。
其实,她有很多话想和江舟池说,可所有的情绪都堵在了喉咙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只能紧紧地抱着他。
这一瞬间,辽阔天地仿佛静止,唯有校园广播里的歌曲还在继续唱。
唱着,再说我爱你,可能雨也不会停。
不过,就算雨不停也没有关系。
因为从此以后,她有了新的雨伞。
一把她再也,再也不会弄丢的雨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