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还好,一提我就饥饿难耐。那十几只生螃蟹只能是暂压饥火,根本就抵不了事,更何况自己这一付泥猴样的肮模样,活像一个小叫花,实在不像样子,确实也该洗洗。看着老人真诚的和善模样,虽然极不好意思,但我却没有推却,任由他枯瘦的大手拉着往屋里走。
那群狗本还在一旁低声咆哮着威吓我,老人抬脚将离他最近的大黄狗踢开,大声斥喝道:“死狗起开,也不分个好人坏人大人细伢子,一天到晚就晓得瞎叫。”
狗群似乎听得懂他的斥骂,一只只立刻闭了嘴耷拉着脑袋开溜了,只有那只大黄狗闻闻嗅嗅的跟在我们后面,见我扭头看过去,讨好似的摇了摇尾巴。
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转眼一看,墙上挂着不少的草药,我猜测老人可能是位郎中。老人拿出澡巾,将脚盆放在屋后台阶上,从灶头的大肚鼎锅里舀了一盆温热水,让我先洗个澡,随便把肮兮兮的衣裤也搓搓。外面太阳大,要不了一个时辰就能晒干。他则手脚麻利的淘米烧火,为我做饭。
我心里暖暖的,除了说“爹爹您老人家太好啦”、“麻烦爹爹啦”,别的什么也不会说了。我四下看了看,这屋后是山坎,倒是不用担心被人看了光身子,三两下就把自己剥了个精光,坐在脚盆里擦洗自已满身的污泥和汗渍,大黄狗在一旁卧下,似乎很好奇的盯着我。
老人过来看了看,见脚盆里的水污得像沟坑水,又提来一桶水让我再洗一遍,随后又拿来了一条大裤衩让我换上,弄得我既温暖又尴尬,好才屋里没别的人,我赶紧将污水倒掉,用清水再洗了一回,总算是弄清爽了。
穿上老人那条粗布裤衩,将自己的脏衣服里的东西掏出来放好了,再将衣裤一把塞进提桶,光着上身到门外的小溪里去洗涤。
等我晒好衣服提着空桶进门时,老人已做好了饭菜,事已至此,我也就不再客气,装了饭埋头大吃。
这一顿饭是我此生吃得最香的一顿饭菜,三碗雪白的米饭,一碗青辣椒炒腊肉,倾刻间就被我风卷残云,消灭得一干二净。
老人说他吃过了,坐在一旁看着我吃,笑笑的满脸慈祥,一直没有说话,等到我吃完了才收了笑容问我道:“伢子,饭也吃了,你跟爹爹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和爷娘怄气跑出来的?看你样子也该有十多岁了,应该是个懂事的伢子,千错万错爷娘无错,打也好骂也罢都是希望儿女有出息做好人,可不敢跑出来不归家。你一夜不归,爷娘不定都急成什么样哩!告诉爹爹你家住哪里,待会我送你回家好么?”
我被他说愣了,他这是把我当和爷娘怄气离家出走的调皮鬼了,这误会可差得离谱。我打了个饱嗝,赶紧解释道:“爹爹您误会了,我家在三拱桥,离阳东百几十里呢!我莫哄骗您,我是和同学在县人民医院她哥哥家来玩的,昨天下午在胜利水库那边的山上我们走散了,找不到路,害得我在林子里转了大半夜,后来到了胡家冲,刚刚我就是从胡家冲沿山沟小江一路下来的??”
老人霍地站起来身子,打断我说道:“等等,你说你是从胡家冲下来的?你一个外乡人,怎么晓得胡家冲?哪个告诉你的?”
我又打了个饱嗝,看着满脸紧张的老人,噎住了:这事可没法解说。
“伢子,这事可开不得玩笑!告诉爹爹,你真是从胡家冲下来的?那你和我说说胡家冲是个什么样子?你在哪里遇到过什么没有?”
这个倒可以说,我松了口气,于是从听见唱戏开始到今天上午醒来这一段拣要点和他说了。老人一脸凝重地听我说完,瞅着我目不转睛的好一会后,又察看了我脑后的伤口,长叹一口气,颓然站在小板凳上,半天没吭声。
我装傻的问道:“我正想找人问问哩,明明昨夜里又是唱戏又是拜堂,热闹得很,可是我上午出来后找遍村子都不见一个人,而那些房屋明显荒芜已久,早就没人住,难道是我做了个梦或者他们根本就是鬼不行?”
老人没有回答,沉默了好一阵,重新站起来严肃地对我说道:“伢子,其实我应该早看出来的,可惜我老了,眼睛也瞎了,莫发现你不是一般人。事情肯定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别瞒我,实话实说吧,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一把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