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与死亡的气息,覆盖住这间古老的庭院。娅妮不再挣扎,而是一言不发地望向城堡深处。桑利将她禁锢在怀里,看着她的样子,颇有些同情之色。
“是刚死么?”桑利的声音明显有几分紧张,真是始料未及,“这不是瑞文家的城堡吗,到底出了什么事?”谁会袭击铁鸦公爵的城堡?
这将是一场惊闻全城的谋杀。院内死了两个人,看起来都像是佣人。躺在院里的是一位老妇人,大概五十多岁,绝非塔丽沙夫人。可能公爵夫人很早就去逝了。而躺在厨屋里这个人,他好像还认识。
“这…这是布朗兵长。”仔细搜索着回忆,他的确认识此人。本杰·布朗曾是塔伦叔叔的副官,桑利甚至还记得这个家伙最喜欢做亚娜人的菜肴。虽然对此人不甚熟悉,但至少记得他是铁鸦军总司令的副官。就算如今他是个老人,也没有普通人可以随随便便在其身上掏个大洞。这恐怖的痕迹,不知为何又有些熟悉。
瑞文家就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从巨人时代结束以后,就得到圣地认可。谋杀?按理来说不可能。桑利不禁联想,是不是跟自己的到来有什么关系。艾瑞卡萨极少有人敢触犯法律,几千年来皆是如此,偏偏这个时候有人袭击了铁鸦公爵的府邸。桑利看了一眼臂弯里的女孩儿,似乎有点儿想通了。一定是有人想杀这个孩子。但会是谁呢?难道是背誓者。
除了两个死去的佣人,大院拥有的只有灰蒙蒙的夜色。桑利心想,那个支撑起一城之邦的瑞文家,真的已经寞败了。
他的嘴角苦涩地扭了扭,“可怜的小姑娘,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他将刀柄用力竖进土里,拔出长刀,缓缓走进门内,“是什么人袭击了你的家?你看见了,对吗?”
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滴落于地,女孩儿没有了任何应答。他提刀走进堡门,穿梭于漆黑的长廊,被巨大的腥臊味熏得直呛眼睛。女孩儿在他的怀里不发一声。客厅的壁炉依稀可辨,古旧的吊灯台像一把巨大的叉子,仿佛随时准备坠下。他隐匿脚步,用刀隔开挡在身前的长椅。这股气味儿,不单单是人血的气息,在黑暗里散发着别的什么味道,让人莫名的感觉恐惧。
雨已经小了,但雷鸣未止。闪电带来转瞬即逝的光明,那具可怕的尸体骤然映在桑利眼前。那是个年轻的女子,原本的右眼处只剩一个模糊的空洞,地上满是脏腑里溢出的血浆。她斜靠在墙上,只剩下一条腿,另一条腿横放在身侧,胸口往下被掏出一个血糊淋剌的大窟窿。
他放下了手中的娅妮,不知用什么方法搓燃了桌上的一根烛火。
微弱的亮光,促使娅妮发出惶恐的惊呼,双手掩在了苍白的脸上。倚在墙上的女人死去未久,遗体残败不堪,很难想象什么人竟会如此凶恶。她生前应是个美貌的女子,穿着红黄相间的华丽长裙,金黄色的长发一半儿凌乱,一部分血污,腹部和下身的遗体几乎消失不见。剩下的一只眼睛,嵌在保存完好的一侧脸颊上,临终时的恐惧仍刻在其中。她很漂亮,哪怕只是一半儿脸,也看得出是和娅妮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是你母亲,公爵夫人…”桑利转头望向娅妮,声音冷峻,“晓得是谁杀了你母亲吗?洪神慈悲,你的母亲一定是个善良的女人,她不应遭受…”
“不!”没有凄厉的悲泣。娅妮的声音很冷静,她把脸埋在膝盖里,因为寒冷而不停的发抖,“母亲根本没死,我父亲回来一定会救她的,一定。”
这句话像一把锥子扎在桑利的胸口,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通通涌上心头。他的仇人马上就要跟自己一样,成为孤家寡人。但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得意,反倒为这个女孩儿没了母亲而悲哀。更多的是愤怒,用如此残忍的死亡对待一个美丽的女人,实在过于卑劣。
蜡油滴在虎口,桑利全然无觉,而是起身盯在了桌上那件染血的锁甲上。地上的一处血迹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大小的血点儿一直延伸到紧闭的门前,屋里传来稀稀疏疏的微音。
他蹲下身,用手捻起地上的血迹,才发现这东西是绿色的。他划起那绿色的液体观察,手指变得有些发抖。
“这是,这…”恐惧从他的双眼传递到全身,这种感觉原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了。那名老副官的伤口,满地支离破碎的脏腑…一切都说得通了,他对这东西是再了解不过。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猛然起身,踢开那间屋门,但屋里除了一张小床、一架柜子,还有肮脏的地毯之外什么都没有。绿色的污迹从毛毯一直到床、窗户上。木窗被推开,一眼可见外面的湿暗石墙,微风将它拍打得上下乱动。从房檐流下的雨水,传来微弱的滴答声。“洪神慈悲!它们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出现…”
遍体鳞伤的记忆浮现在眼前,那股熟悉的气味儿也说得通了。半巨人的眸色惴惴不安,他知道此地已不宜久留。
“小姑娘,我们走吧,”他伸出宽大的手掌来,“别试图逃跑了,只要你肯听话,我就不会欺负你。”
“我要去找我父亲,”娅妮的金发遮住了双眼,声音平静,“不然母亲就没救了…你带我去找父亲好吗?如果你是流盗的话,他能给你好多…”
“救?她已经死了!”桑利猛地咆哮起来,抓过她后心上衣服,将她扯到尸体的身前,“看清楚!你老妈已经死了,被怪物杀死了!救不活了!”
那熟悉的人距离她不过几尺,昏暗的烛光里,看得见那张不同于往日的遗容。母亲是一个曾经活生生的人,现在却不再拥有生命。这儿本是她最温馨的家,坐在那里的人,是她最温柔、可敬的母亲,可现在却成了血淋漓的悲惨尸体。这里成了她的地狱。她摸向母亲的脸颊,没有温度,只有难以承受的冰冷。父亲能让她醒过来吗?
“是你!是你拦着我去找爸爸,不然母亲肯定还…”答案是否定的,她早就清楚。泪水从白嫩的手指间流出,记不清哭了多少次,她只是想更坚强一点。泪水不能帮她复仇。
“生命之神本身就是没有怜悯之心的,”他经历过同样的惨痛,“现在我们要离开了,赶在你父亲回来之前。”他不愿谈及仇恨,或许遗忘本身,就是复仇与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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