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谢周容看着她,“张闻之这两年都在想怎么追上你,我当然知道。”
虞兮笑了,“他一直对我没什么好感。”
然后望向盘坐在草席上的谢周容,很认真地问:“那你应该也对我没什么好感吧?你一开始的时候根本不理我,现在怎么又愿意跟我说话了呢?”
如果虞兮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白天和张闻之见面时的妆容,谢周容觉得自己对这个任性骄纵大小姐印象不会有丝毫改观,想都不想就会觉得她这两句话是在嘲讽;然而现在面前的那张脸妩媚得清雅温柔,谢周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只好说:“张闻之一直对你不服气而已。”
虞兮偏了偏头,突然就笑了起来,“还是先说正事吧。你丢的那一魄,有没有可能找回来?有影响吗?”
“如果是现在这样的话,没什么太大影响。”
“谢仙师,”虞兮看着谢周容那张清逸文俊的脸,说:“你这样的人,花那么大代价也要把魂魄留下来,总不会是为了千年百年地困在这个地方。”
谢周容沉默。
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说:“你说得对。”
在那个时代里,谢周容是最顶尖的玄学大师——即使往前溯五百年,往后追五百年,也是最顶尖的大师。
所以他当然不会轻易把情绪写在脸上,尤其是悲伤。
他只是问虞兮:“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缺了一魄。”虞兮说:“而且当初供着你的那些庙,没有一座留到现在的,金身也都没能留下来。哪怕你还有一座金身在,受些香火,也不至于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又说:“我姓姬,你应该听说过这个姓,所以我知道的多一点也很正常。”
谢周容略略垂下眼睫。
他的魂魄在朱雀玉符中寄居至今,基本都处于沉睡状态,中途偶尔醒过来了几次,却很少遇到同道中人,更没有人发现玉符中的他。
直到张闻之出现。
张闻之是他这寂寂千年里遇到的第一个可以交流的对象,所以理所当然地,他在张闻之身上倾注了大部分心血。
却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这样。
……从来没有。
……
谢周容坐着,虞兮站着,因此虞兮就比谢周容高出了一大截。她低头去看谢周容的脸,却只看到了羽扇一般铺开的睫毛。
她看着谢周容垂下的眼睫,问:“所以,你有什么打算?”
“我听姬这个姓。”谢周容终于抬起眼睛看着她,却答非所问,“不是听张闻之说的,是我那个时候的。”
姬氏发家差不多就是谢周容一代国师的时候,姬家的家史虞兮背得滚瓜烂熟,因此只是嗯了一声。
“我也没什么打算。”谢周容静静说:“死过一次的人了,何况也过去了这么多年,谁知道是什么样呢。只是如果有可能,我还是想回来再看一眼。”
“那么,”虞兮随意地靠在门上,跟他分析,“你需要找一个肉身。首先不说能不能找到的问题,你现在少了一魄,如果不能找回来,就算进入肉身也——”
谢周容说:“不需要。”
“也会出问题——什么?”
“气足够强的话,我可以用法器凝成形体,就是得想个办法安顿魂魄。”谢周容微微抬起头,望着门边的虞兮说:“你家里也有些底子,有可能能找到合适的。”
虞兮听到他用“可能”来形容,愣了一下,“什么才叫……合适的?”
“贯通阴阳,逆转命数,才有可能让魂魄长久不灭。”
虞兮摇头,“如果我家做过这种事,那肯定早就耗尽了气数,也不可能从你活着的时候延续到现在。”
——原剧情线里她父母确实做过这种事,代价是当场耗尽寿元身死,姬家在数年间一落千丈;姬玲珑本人勉强可以做到贯通阴阳,却也活不长久;至于谢周容自己,当初遍布天下的供奉庙宇没能留下一座,魂魄不全,就是最好的例证。
谢周容说:“那也是。”
确认了姬家也没有办法,他却似乎丝毫不觉得沮丧,依旧是盘膝而坐,神色平淡沉静。
虞兮看着他的神色,又说:“不过我可以试试找回你丢的那一魄。”
谢周容说:“不必了。”
他这三个字刚一说完,虞兮的视野里就泛起了白雾。
一片模糊不清中,她最后听谢周容的声音说:“……你以后也不用过来,来得太多,只会让你的体质越来越接近极阴……”
——然后酒店里的虞兮猛地醒了过来。
窗外天色已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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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兮自己没觉得在朱雀玉符里待了多久,看这个天色,真实时间却至少得有半天以上。
她想到这里,便觉得有些头疼:这种对时间的错误判断,正是她体质越来越向阴界靠拢的征兆。
进入朱雀玉符的时候,她也仔细研究过这块玉,知道谢周容虽然保住了自己意识不灭,却很难影响到外界。
也就是说,她的纯阴之体……
虞兮于是更加头疼了。
她转头看向自己立在桌上的香。
香居然还燃着,在她转过视线的那一刹那正好燃尽了最后一点,在红木桌上落了一层浅浅的香灰,青烟袅袅,盘旋而上。
按照常理,这三炷香绝对不可能燃这么久。
那就只能是谢周容在暗中保护了。
虞兮想了想,取下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佛像放到桌上,又去背包里翻了翻,翻出一串佛珠和一块玉,全都在桌上摆开,然后问朱雀玉符里的谢周容:“你觉得哪根绳子合适?”
她以为谢周容会选玉,没想到谢周容说:“佛像。”
虞兮心想:幸好听了大佬的话没有自己瞎来。
她把佛像的绳子解了下来,系到了谢周容的朱雀玉符上,然后把玉符挂在自己脖子上。
做完这些之后她开始换衣服,顺便给父母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得格外久,说了格外多的废话。
毕竟是原剧情线里为自己而死的人啊,虞兮想。
……不能再错过了。
换完衣服化好妆之后,已经快晚上九点,虞兮就这么脖子上挂着谢周容地去敲了张闻之的房门。
开门的张闻之:“……”
“你还敢来?”张闻之看着门口的虞兮,非常震惊,“你把我老师借走之后,还敢晚上来找我?”
虞兮:“愿赌服输。”
张闻之:“……”因为虞兮突然找他借玉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已经快忘了这回事了。
原本他说要姬玲珑一夜也只是一时意气,没打算真把姬玲珑怎么样。
张闻之皱了皱眉,正打算跟虞兮解释他不需要她来履行赌注,斜对面的街边突然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声响。
——正是那家互联网公司的方向。
虞兮和张闻之面色齐齐一变,同时冲到了窗边,趴在窗户上往声响传来的地方看去。
那边已经围上了一小圈人。
因为是夜里,写字楼里又没开灯,从酒店窗户往外看,看不清那边的具体情形。张闻之只看了一眼,立刻转身大步往门外走去。
虞兮微微提起套裙下摆,紧跟在他后面。
两个人乘电梯下了楼,很快便到了街对面的事发现场。
虞兮因为穿着高跟鞋,比张闻之慢了几步。她没能挤进围观的人群,但是单看众人脸上神色,就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自杀?”她小声问。
旁边有人回答:“跳楼的。”
虞兮见张闻之已经挤进了人群的最中心查看情况,于是主动退开,远远地站在人群外。
——有张傲天在,没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
她找了个路灯旁边站着,一边借着路灯光玩手机,一边等着人群散去。
没过多久,两辆亮着警灯的警车呼啸驶来,几个警察从车上跳了下来,在死者附近拉出了一块警戒区域。
虞兮放下手机,往张闻之的方向走了过去,和他一起站在警戒线外,看着里面的人在尸体旁边走来走去调查死亡原因,说:“被魇住了。”
张闻之嗯了一声,“最后查出来肯定是自杀。”
“第八个了。”虞兮望着尸体的方向叹了口气,“这次好像……是保安?这到底是在做什么法,要死这么多人。”
根据她从姬玲珑记忆里得出的判断,死了八个人,施法者本人肯定没什么好下场。
何况今天这个保安离奇跳楼之后,这幢写字楼的风水格局没有任何改变,只能说明那个人的阵法还未完成。
也就是说,如果不能及时阻止,还有人会成为这个阵法的牺牲品。
虞兮目光转向身后的写字楼,与姬玲珑记忆里的风水知识一一对照——她对这种玄学世界接触不多,远做不到像姬玲珑自己那样运用自如,只能多抽空练习一下。
她正琢磨问题,又有几个人向她和张闻之这边走来。
这家互联网公司请来的风水师自然不止她和张闻之两个,只不过有他们这两尊大神在,把其他人的光芒盖下去了而已。
这几个正走过来的人,便是其他一同被请来的风水师。
“之前张先生和姬姑娘是不是在楼里放过几道符?”一个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的男人看了看张闻之,又看了看虞兮,问他们道:“要不要现在上去看看?”
“嗯。”张闻之的目光还是望着警戒线里,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口嗯了一声,“你可以去检查一下,不过我觉得符应该都还是好的,没起作用。”
另一个年轻女孩紧跟着便问:
“为什么呀,张哥?”
她相貌清纯,声音也温柔好听,这一开口,惹得好几个路人都回头向她看来。
虞兮看了那女孩一眼。
这年轻女孩名叫柳尹,普通小富之家的女儿,是一个业内颇有名望的风水师——的学生。
原本的剧情线里,柳尹喜欢男主张闻之。
这很正常,不喜欢张闻之的才不正常。
只不过这位柳尹的技能点比较偏门,比起搞风水,更合适去搞宫斗。
原剧情线后期,姬玲珑把自己作为和张闻之交换的筹码之后,和张闻之的后宫们关系都不怎么好,和柳尹只是关系尤其不好而已。不过那时候的姬玲珑只关心姬家能不能安稳地延续下去,无所谓张闻之的女人们怎么看她。
因此虞兮现在也只是看了柳尹一眼,便又转开目光,继续想自己的问题。
张闻之也只是看着警戒线里的事发现场。
不过他还是给柳尹解释了:“我用了两张动工符,是怕公司那边对我们隐瞒了大楼施工时候的工伤,以防万一而已。最近这几个都不是因为施工而死的,动工符自然超度不了。”
柳尹哦了一声,然后微微睁大眼睛,望着张闻之,又问:“那玲珑留的太平符呢?也没作用,是因为道行不够吗?”
比起什么六爻八卦探脉点穴,柳尹觉得自己还是对张闻之更了解一些:张闻之的心头刺是姬玲珑那次退婚,最让他高兴的则是实力追上天之骄女姬玲珑。
她多问了这句话,不过是奉承张闻之的习惯使然,没想到张闻之却转过脸来,看着她说:
“这道阵法在我们来之前就开始了,没找到根源,太平符当然救不下这人。”
他语气有些生硬,仿佛在被迫跟人解释一加一等于二。
柳尹咬着嘴唇轻轻地“哦”了一声,声音莫名地有些委屈。
然而此刻剩下的几个风水师要么上楼检查那几道符去了,要么拿着法器在周围测算,柳尹哦完之后,发现没有人观看自己的表演,茫然地四顾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虞兮身上。
她问:“玲珑,你不是姬家的人吗?你家里有记录过什么阵法,是像现在这样的吗?”
他们几个风水师在来这里之前就接到了公司提供的资料,信息十分详细,然而到现在为止,还没人看出来这里到底是个什么阵法,姬玲珑当然也不会例外。
——柳尹如是想着。